校规F大调

林肆将最后一枚耳钉穿过耳骨时，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小肆！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知道了！"她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快速将一头挑染了蓝色的黑发扎成高马尾，套上崭新的明德高中校服外套，却故意不扣扣子，露出里面的黑色乐队T恤——那是她原来学校摇滚社的纪念品。

抓起书包和吉他盒，林肆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父亲在门口等着送她去新学校，看到她这身打扮时明显皱了皱眉，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自从因为"纪律问题"被迫转学后，家里人对她的容忍度似乎提高了不少。

"新学校规矩严，你收敛点。"父亲在车上只说了这么一句。

林肆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手指在吉他盒上轻轻敲打着她最近创作的旋律。三个月前那场演出后发生的事仍然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如果不是那个多管闲事的教导主任，她根本不需要转学。

明德高中的大门比想象中还要庄严肃穆，大理石校门上"明德至善"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林肆下车时刚好七点二十，校门口已经站了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学生会成员。

"真够正式的。"她小声嘀咕着，调整了一下吉他背带，大步走向校门。

"同学，请等一下。"

一个清冷的声音拦住了她。林肆转身，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站在她面前，胸前的"学生会会长"名牌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女生有一头柔顺的及肩黑发，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像被精心校准过的仪器一样一丝不苟。

"校服扣子请扣好，耳饰不得超过一对，头发染色不符合校规。"学生会长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宣读天气预报，"根据明德高中学生守则第三章第五条——"

"哇哦，你居然能背下校规？"林肆忍不住打断她，歪着头打量这个严肃得过分的女生，"新生福利期不是有一周吗？"

学生会长的眼睛在镜片后微微睁大，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她抿了抿嘴唇："程微，学生会会长。学校规定转校生第一天就需要遵守全部校规。"

"林肆。"她故意拉长声调，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蓝色的发尾，"所以呢？你要把我拦在校门外？"

程微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离迟到还有七分钟，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回校车整理仪容；第二，登记扣分。"

林肆突然笑了，她凑近一步，近到能闻到程微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我选第三——就这样进去。"

她绕过程微就要往里走，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程微的手比想象中有力得多。

"放开。"林肆的声音冷了下来。

"登记本。"程微向旁边的学生会成员伸出手，眼睛却一直盯着林肆，"二年A班林肆，违反校规第三条、第七条和第十三条，扣德育分15分。"

林肆看着程微在登记本上写下她的"罪行"，那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出来的。最可笑的是，她甚至用了规尺来画扣分表格线。

"你认真的？"林肆难以置信地问。

程微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明德高中不欢迎不守规矩的学生。"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林肆心里。她猛地扯回自己的手："巧了，我也不欢迎多管闲事的优等生。"

校门口的气氛瞬间凝固。几个路过的学生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这场对峙。林肆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但她拒绝退缩——已经因为"不守规矩"转学一次了，她不会再让任何人定义她该怎么做。

"怎么回事？"一个温和的男声打破了僵局。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胸前挂着"教务处主任"的牌子。

程微立刻站直身体："李主任，这位转校生违反了多项校规，我正在按制度处理。"

李主任看了看林肆，又看了看程微，突然笑了："程微啊，对新同学可以宽容一点。林肆同学今天第一天来，可能还不熟悉我们的规矩。"

他转向林肆："不过学校确实有服装要求，能不能请你至少把校服扣子扣好？其他事情我们可以慢慢适应。"

林肆咬着嘴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扣上了校服外套的扣子。她感觉像在投降，这感觉糟透了。

"谢谢配合。"李主任满意地点点头，"程微，你带林肆同学去教务处办手续吧，顺便介绍一下学校。"

程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还是点了点头："好的，主任。"

等李主任走远后，程微转向林肆，声音压得很低："跟我来。别再做任何引人注目的事。"

林肆挑起眉毛："怎么，优等生也会阳奉阴违？"

"我只是遵守主任的指示。"程微转身走向教学楼，步伐快得像在逃离什么。

林肆跟在她身后，注意到程微的后颈微微发红。不知为什么，这个发现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教务处的流程繁琐得令人窒息。等林肆拿到课表和学生证时，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

"你的班级是二年A班，班主任王老师已经知道你迟到了。"程微站在走廊上，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午休时来学生会办公室一趟，领取完整的校规手册和学生守则。"

林肆靠在墙上，歪头看着程微："你真的打算继续找我麻烦？"

"不是找麻烦，是履行职责。"程微推了推眼镜，"明德高中是重点学校，我们的学风和纪律是升学率的保障。"

"哇，这宣传词背得真溜。"林肆忍不住讽刺道，"所以你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个完美的学生会机器人？"

程微的眼睛闪过一丝林肆读不懂的情绪："随你怎么想。十二点十五分，别迟到。"

她转身离开，背影挺直得像一把出鞘的剑。

林肆看着程微走远，突然注意到她左手手腕上戴着一根已经褪色的红绳，与那一丝不苟的形象格格不入。这个小小的发现让林肆对这个严肃的学生会长产生了一丝好奇——也许在那套完美的外表下，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二年A班的数学课进行到一半时，班主任王老师带着林肆走进教室。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林肆被安排到靠窗的座位。她能感觉到全班同学好奇的目光，尤其是当她放下吉他盒时，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安静！"王老师敲了敲黑板，"继续看这道题..."

林肆望向窗外，明德高中的校园比她原来的学校大得多，操场边有一排樱花树，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三月份转学确实很奇怪，但她别无选择。

下课铃响起，林肆立刻被几个女生围住。

"你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

"你会弹吉他？好酷！"

"为什么这时候转学啊？"

问题像雨点一样砸来。林肆勉强应付着，直到一个梳着马尾的高个子女生挤进人群。

"都让让，别吓着新同学。"女生笑着伸出手，"我是周婷，班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林肆和她握了握手："谢谢，暂时还好。"

"那个吉他..."周婷好奇地看着林肆的琴盒。

"我玩摇滚的。"林肆简短地回答，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对了，我们学校有音乐社团吗？"

周婷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

"音乐社是程微会长直接管理的。"周婷压低声音，"她...对社团活动要求很严格。去年有个乐队因为排练时音量太大被解散了。"

林肆皱起眉头："所以现在没有摇滚乐队了？"

"嘘！"周婷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别提'摇滚'这个词，程会长听到会发飙的。她认为那是不良音乐。"

林肆忍不住笑出声："真的假的？二十一世纪还有人对摇滚有这种偏见？"

"你不知道，程会长家里..."周婷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脸色变得苍白。

林肆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到程微不知何时站在教室后门，正冷冷地看着她们。

"周婷，午休时间请到学生会办公室一趟。"程微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室安静下来，"关于下周的班会安排。"

周婷连忙点头："好的，会长。"

程微的目光扫过林肆，在她敞开的校服领口停留了一秒，然后转身离开。

"完了，她肯定听到我们说话了。"周婷哭丧着脸。

林肆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我会解释是我问起的。"

"千万别！"周婷惊恐地摇头，"你不知道程会长有多严厉。上学期有个男生因为在走廊上吃零食被罚抄校规一百遍。"

林肆望向程微离去的方向，对这个学生会长越发好奇。什么样的高中生会对校规执着到这种程度？而且为什么提到她家里时，周婷会是那种反应？

午休时分，林肆按照约定来到学生会办公室。门没完全关严，她听到里面传来程微和周婷的对话。

"...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在班上讨论那些事吗？"程微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冰冷。

"对不起会长，是我多嘴了。"周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但新同学问起音乐社的事..."

"我知道她是什么人。"程微打断她，"转学档案上写得很清楚——在原校组织地下乐队，多次违反校规，最后因为一场闹剧式的演出被劝退。"

林肆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原来程微早就知道她的过去，而且显然已经把她归类为问题学生。

"那...我该怎么做？"周婷小声问。

"保持距离。不要让她影响班级纪律。"程微顿了顿，"尤其是艺术节临近，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林肆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猛地推开门，两个女生同时转过头来。周婷的脸色变得惨白，而程微——程微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料到她会偷听一样。

"抱歉打扰你们的秘密会议。"林肆大步走到程微面前，把一张纸拍在桌上，"这是我的社团申请表，我要重组摇滚社。"

程微看了一眼申请表，缓缓站起身。尽管她比林肆矮半个头，但气场却强大得让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根据明德高中社团管理条例，新社团需要至少五名成员和一名指导老师才能成立。"程微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而且，任何社团活动都必须符合学校精神文明建设要求。"

林肆挑衅地扬起下巴："我会找到成员和老师的。至于精神文明..."她故意拖长声调，"摇滚乐怎么就不文明了？"

程微的眼睛微微眯起："上个月的艺术组会议上，已经明确否决了重组摇滚社的提案。"

"为什么？因为学生会长的个人好恶？"

办公室里的其他学生会成员倒吸一口冷气。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直接挑战程微的权威。

程微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林肆第一次看到她表现出任何形式的紧张。

"因为历史记录。"程微终于开口，"明德高中上一次有摇滚社是五年前，他们在一场公开演出中引发了骚乱，导致三名学生受伤。"

林肆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那不能代表所有..."她刚要反驳，程微却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这是下个月校园艺术节的策划案。"程微说，语气出人意料地缓和了一些，"如果你真的那么热爱音乐，可以参加这个。所有表演节目需要提前审核，但至少是个展示的机会。"

林肆惊讶地接过文件，不确定这是橄榄枝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她翻开第一页，看到"主办：学生会 总负责人：程微"的字样。

"所以这是你的活动？"林肆抬头问道。

程微推了推眼镜："是的。全校规模最大的艺术活动，校长和教育局领导都会出席。"

林肆突然明白了——程微在给她一个台阶下，同时也确保一切都在学生会的控制范围内。这个发现让她对程微的看法复杂起来。也许这个学生会长并不像表面那么不近人情？

"我会考虑的。"林肆最终说道，把申请表收了回来，"不过我不会放弃摇滚社的事。"

程微点点头："那是你的权利。只要遵守规则。"

周婷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交锋，表情从惊恐变成了纯粹的困惑。显然，程微对林肆的态度比她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离开学生会办公室后，林肆直接去了音乐教室。门锁着，但从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有一架三角钢琴和几把椅子。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音乐会海报，最近的一张已经是两年前的了。

"找音乐老师？"

一个男声从背后传来。林肆转身，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站在走廊上，手里抱着一叠乐谱。

"是的，我想咨询社团的事。"林肆说，"您是..."

"张明远，音乐组组长。"男人微笑着打量她，"你就是那个带着吉他来上学的新转校生吧？消息传得很快。"

林肆没想到自己已经这么"有名"了："我想重组摇滚社，需要指导老师。"

张老师的笑容僵了一下："啊...这个..."

"程微会长已经告诉我五年前的事了。"林肆直接说道，"但那是过去，我想创造不一样的现在。"

张老师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会弹什么乐器？"

"吉他为主，也会一点键盘和贝斯。"

"演奏一段给我听听。"张老师掏出钥匙打开音乐教室的门，"用那架钢琴。"

林肆挑了挑眉："您想听摇滚乐...在钢琴上？"

"好音乐不分乐器。"张老师眨了眨眼，"而且...这样不会太吵。"

林肆明白了他的顾虑——程微和她的校规。她走到钢琴前坐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弹奏。不是狂暴的摇滚，而是一段她自己创作的旋律，融合了古典和摇滚元素，开头温柔如流水，逐渐加强节奏，最后变成一段激昂的乐章。

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林肆抬起头，发现张老师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

"这...是你自己写的？"

林肆点点头："叫《边界》，关于不被定义的人。"

张老师深吸一口气："我年轻时也玩乐队，在成为'音乐老师'之前。"他的眼神变得遥远，"程微会长可能没告诉你，五年前那场骚乱中，我是摇滚社的指导老师。"

林肆睁大眼睛："所以您..."

"我被记过处分，差点丢了工作。"张老师苦笑道，"从那以后，学校对摇滚乐就有了阴影。尤其是程家..."他突然停住，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如果你真想组乐队，我可以做指导老师，但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排练必须在规定时间内，音量控制在合理范围；第二，艺术节前要通过程会长的节目审核。"张老师严肃地说，"如果不能答应，那我也无能为力。"

林肆思考了一会儿。这些限制比她想要的要多，但总比没有强。

"成交。"她伸出手。

张老师和她握了握手，却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程微会长不是你想的那种刻板的优等生。她..."

"她怎么了？"

张老师摇摇头："这个应该由她自己告诉你。现在，去找你的四个成员吧。艺术节报名截止日期是下周五。"

离开音乐教室时，林肆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张老师那句未说完的话。程微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而最奇怪的是——她竟然开始对这个学生会长产生了好奇。

当天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林肆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推开门，她看到程微也在那里，站在校长旁边，表情严肃。

"林肆同学，欢迎来到明德高中。"校长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性，但眼神锐利，"程会长向我汇报了你今天的一些...特殊情况。"

林肆警惕地看了程微一眼，后者面无表情。

"我了解到你对音乐很有热情，这是好事。"校长继续说道，"但明德高中重视纪律和秩序，希望你能尽快适应我们的校风。"

"我会努力的。"林肆勉强说道。

"程会长提议，由她亲自帮助你过渡期。"校长的话让林肆猛地抬起头，"作为学生会长，她将负责监督你的课外活动，特别是与音乐相关的部分。"

林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

程微终于开口："意思是，如果你想参加艺术节，或者组建任何形式的音乐团体，都需要经过我的审核和批准。"她的语气平静，但林肆敏锐地注意到她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根褪色的红绳。

"这是...惩罚？"林肆问道。

"是机会。"校长微笑着说，"程会长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学生，相信你能从她身上学到很多。"

林肆看向程微，后者镜片后的眼睛依然深不可测。这算什么？监视？控制？还是真的如校长所说，是一种帮助？

"好吧。"林肆最终说道，嘴角勾起一个挑衅的微笑，"我很期待和程会长的...合作。"

程微微微点头，嘴角紧绷。林肆突然很想知道，这个完美学生会长的面具下，到底藏着怎样的真实面孔？而更让她好奇的是，为什么程微似乎对她格外"关注"？

走出校长办公室时，程微突然低声说道："放学后天台见。我们谈谈艺术节的事情。"

林肆挑眉："学生会长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