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前夕(八)
凌晨六点,昆仑的天还没亮,窗外泛着铁青色。
艾伦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坐起来,睡衣扣子斜了一颗,整个人像被雷劈过。
他目光涣散地瞪着上铺床板——那上面正传来均匀而嚣张的呼噜声,节奏清晰,每一声都踩在艾伦的神经上。
“我要疯了……”
他嗓音嘶哑,带着没睡醒的沙哑,毫无平日半分绅士风度。
“真的,我现在就从三楼跳下去。”
对面下铺,阿念已经穿戴整齐。
他叠好被褥,坐在床沿,低头刷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暗。
听到艾伦的崩溃宣言,他抬眼,语气淡得像白开水:“三楼跳下去,最多骨折,死不了。建议你再上一层。”
艾伦:“……”
上铺,逍遥一条胳膊横在零腰上,像安全带似的把人箍得结结实实。
零面对着墙,整个人被挤在墙与逍遥之间,只露出半张脸,睫毛安静地垂着——显然还在睡。
逍遥的脑袋则埋在零肩窝,呼吸悠长。
艾伦抱头:“我要申请换宿舍!立刻!马上!”
阿念把手机锁屏,声音轻飘飘:“我收到消息说七点集合,你还有两个半小时崩溃。抓紧时间。”
说完,他起身去洗漱间,背影干净利落,连拖鞋声都透着“与我无关”的疏离。
留下艾伦坐在床上,顶着鸡窝头,对着上铺那两条缠得死紧的身影,
无声地张开嘴,做了个“我要炸了”的口型。
然后垂头丧气,又倒在了枕头上。
“Помогите(救命)!”
大厅的应急灯在雪雾里泛出冷白光。
艾伦端坐在最靠窗的金属椅上,背脊笔直,像一把收在鞘里的细剑。
白色短发被梳得一丝不乱,灯光下泛着冷冽的银霜。
冰蓝色的眼睛因彻夜未眠而微红,却依旧澄澈。
左手袖口露出半寸雪白衬衫,腕上那枚白金超薄腕表在幽暗中闪着低调的光。
右手戴着黑色半指手套,指节修长。
西装马甲收束腰线,铁灰条纹与墨色大衣形成简洁而锋利的层次;
大衣下摆垂至膝上,裤线笔直,连鞋面都映得出灯影。
即便是凌晨的疲惫与失眠的狼狈,也被他收拾得滴水不漏——除了眉宇间那一点克制不住的阴翳。
……
景区大门刷了电子通行证,闸机亮起绿色的“欢迎”。
游客中心的大屏循环播放着官方宣传片——
“昆仑文化生态保护区,联合科考,守护人类遗产”。
标语下面,穿着统一制服的讲解员笑容标准,旁边立着“禁止越过警戒线”的警示牌,
一切看上去合法、体面、无懈可击。
零把方向盘打到底,研究车沿着景区柏油路平稳前行。
柏油路在第三道关卡戛然而止。
栏杆升起,标识从“游客止步”换成了“科研重地”。
路牌颜色由蓝转红,路面也从柏油变成被履带反复碾压的冻土。
国家卫星导航在这里失去信号,
车载广播里传来公司频段的加密提示音——
“欢迎进入超自然公司特别管制区,祝各位任务顺利。”
雪雾散开,真正的研究区域像被撕掉遮羞布。
铁丝网、哨塔、无人巡逻机,
红外探头在夜色里闪着幽绿的光。
远处,几座半埋式混凝土建筑趴在山坳里,
排气口喷出淡白色蒸汽,
带着低剂量的化学试剂味道。
艾伦降下车窗一条缝,冷风卷着细小颗粒扑进来。
小黄挨着莉莉,把她的毛线帽又往下压了压。
薇薇安,目光掠过哨塔上的镭射标识,冷笑:“保护文物?我看是保护还没上市的‘文物’吧。”
昆仑主脊下,一条人工隧洞正斜向山腹,
洞口覆盖着可移动合金掩体。
研究车碾过最后一道铁桥桥下是结冻的暗河。
盘山公路在海拔四千七百米的地方被积雪掐断。
研究车发出最后一声喘息,前轮陷在冰辙里再也爬不动。
零熄火,手刹拉死,用对讲机向车厢里的人简短报道一句:“下车,步行。”
众人裹着各色羽绒服,像一串笨拙的彩球。
逍遥把浮青一起塞进长条“行李箱”——
其实是加固的装备拖箱,轮子在冻土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哀嚎。
艾伦一手拖箱,一手拄着手杖,雪镜下的蓝眼满是克制的嫌弃。
小黄把莉莉背起,再系上一条缓冲带,活像袋鼠妈妈;薇薇安则踩着高帮靴,步伐轻得像雪狐。
正午的阳光惨白,紫外线在高空肆无忌惮。
他们一路爬升,呼出的白雾在护目镜上结霜。
每走五十米,就得停下喘半分钟。
终于,山顶的金属门出现在视野里。
门框嵌进岩壁,表面刷着暗绿色防锈漆,
门楣上喷着公司编号。
门口已经搭起一排白色帐篷,外围安保的小队穿着黑色战术棉服,
枪口朝下,呼出的热气在面罩上结雾。
看见他们,领头的队长抬手示意:
“验证完毕,放行。
装备暂存左侧帐篷,人员右侧补给点热饮。
一小时后闸门开启,祝各位好运。”
零把拖箱交给后勤,摘下护目镜,睫毛上全是冰晶。
逍遥靠在岩石边,摘了手套,指腹悄悄去碰零的指尖——
冰凉,却在触碰的下一秒被零攥住。
两人没说话,只是用指节相扣。
艾伦接过安保递来的热姜茶,用拇指试了试温度,才矜持地抿一口;热气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水珠,衬得那双冰蓝眼睛愈发冷冽。
小黄把姜茶倒进保温杯,递给莉莉;
薇薇安则仰头,望向闸门上方那行红色警示灯——一闪一闪,像倒计时的心跳。
闸门后,是幽深的下降井道。
风从缝隙里吹出,带着铁锈与冰屑的味道。
安保在外围搭好最后一顶帐篷。
小黄看着旁边那个小孩跟着一个研究员,那小孩手里捧着橘子汽水,咿呀咿呀的跟着,却被研究员安抚着,抱到了椅子上,小小的她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离去,小黄掏出一块巧克力,慢慢走过去,那小孩看着他眼里亮的像星星,“你好呀,小朋友。”
“漂亮姐姐你好。”
“我这里有巧克力,你吃吗?”小黄将巧克力递过去,小孩看着她碾牙一笑,却摇了摇头,“我不吃了,姐姐你吃吧。”
小黄低着眉,眼里满是悲伤,爱丽丝走过来,温暖的双手抚上她的脸,“怎么啦。”
“姐姐,我想小时候妈妈也在这里工作,我还以为…现在我知道了。”
她看着那个小孩子在画本上用着蜡笔涂着小人,眼里灌满了泪水。
阿念走过来叫她们两个去吃饭。
雪片落在帐篷顶,沙沙作响。
“好啦~不要哭了啦。”爱丽丝揉了揉她的脸颊,然后把她抱进怀里,爱丽丝和小黄从小一起长大,她自然很了解小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