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前夕(二)
电梯门“叮”一声滑开,艾伦抱着厚厚一摞资料出来,脚步还没来得及停,就看见——
牛马老板戴着那颗标志性头套,一手牵着莉莉,一手揣着体检表,正往电梯间走。
小女孩抱着布布,纱布下的眼睛看不见,但脚步很乖,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着。
艾伦侧身让路,目光在老板和女孩之间扫了个来回,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公司那套“特殊体检”流程,他再熟悉不过。
他勾了勾嘴角,没打招呼,只把资料往怀里又拢了拢——都是昆仑秘境的加密文件,足够让人看上一眼就头晕。
等电梯门合上,艾伦才慢悠悠往办公区走。
“要不是昆仑秘境点名要我,我此刻还在澳洲分部当甩手掌柜。”
他在心里自嘲一句,脚步却半点没停。
走廊尽头,阳光从落地窗缝里切进来,落在他肩头,像一条无形的缰绳。
艾伦抬手正了正领带,低笑一声:
“说到底,超自然公司真离谱, 老板,上面有老板,老板下面有牛马,牛马也是老板,老板也是牛马?”
艾伦把资料往桌上一扔,抬手揉了揉眉心。
昆仑秘境——光是听名字就让人头皮发麻。
前线汇报写得清清楚楚:异常电磁场、导航失灵、队员出现短暂幻听,甚至有人声称看到“不存在”的山谷。
每条记录后面都盖着“超自然现象”的章。
他嗤笑一声,“真要碰上什么‘大家伙’,我可不想跟一群不要命的莽夫一起陪葬。”
他脑海里闪过逍遥那张永远带着笑的脸——
那个家伙老狐狸遇事就往前冲,连后撤键都不知道在哪儿。
“呵,最好让我到现场前就收到撤退通知。”
……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像薄雾笼在逍遥身上。
他盘腿坐在地毯中央,膝盖上摊着前线回传的加密平板。
屏幕冷光映得他脸色——
【驻昆仑先遣队组员:3人阵亡,2人重伤,1人失踪】
不过这些都是十年前的报告,公司也没有完全对昆仑开放,基本上都在外围勘察。
他不怕那些电磁乱流,也不怕所谓的“大家伙”,他怕的是——
零从背后慢慢滑下,像猫一样贴着他的背,声音低而平静:“这次确实危险。”
逍遥点头,却先肯定他:“你的心理素质我信,可你现在的精神创伤还没完全好。”
说到队伍,他眉头更紧:“艾伦看着稳,其实滑头得很,关键时刻反手卖人都不眨眼;小黄,经验太浅;阿念表面天不怕地不怕,说到底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再加上队伍里大多都是女生。”
零把下巴搁在逍遥的肩窝,声音压得只剩气音:“你才二十出头,怎么说话像个老气横秋的老头?”
逍遥刚想反驳,零又轻轻补充:“小黄是大学生没错,可她跟着我们先遣队闯过古蜀遗迹,也下过精绝古城——哪次不比更危险?她没掉链子。”
“至于阿念。”零侧过脸,呼吸扫过逍遥耳廓,“别总拿年纪压人。他有股狠劲,跟你一模一样。”
逍遥愣了愣,嘴角慢慢扬起一点自嘲:“行,算我操心过度。”
零抬手拨弄起逍遥的长发发辫,语气软下来:“我们谁都不是完人,总归是要互相弥补的。”
灯光昏暖,客厅里只剩电视机待机画面在闪。
逍遥忽然坐直,语速快得像被火烫:“但是,但是昆仑秘境的危险……是不可控的!”
零侧过脸,语调平静,那双洞察的眼睛让逍遥不敢直视他的眼眸:“为什么不可控?”
逍遥张了张嘴,喉结滚了滚,像有根倒刺卡在喉咙。
他目光闪躲,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半晌才挤出一句:“总之……就是不可控。”
零等不到下文,眉梢微挑:“又是‘总之’?”
逍遥深吸一口气,像把什么硬生生咽回去,忽地抬手胡乱抓了把头发,笑得故作轻松:“算了,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兵来将挡。”像用玩笑把话头掐断。
逍遥转了个身,手臂顺势圈住零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零没挣扎,只是微微垂眸,任由逍遥靠近,又是一副舔狗模样的逍遥勾起嘴角却满是暧昧:“前辈,我突然好奇,怎么就你单独跟我在一起时,像只粘人的猫。”
零抬眼挑眉,目光与逍遥交汇,眼里带着些厌弃:“是吗?我怎么没察觉。”
逍遥被这举动逗得轻笑出声,伸手抚了抚零的发顶,那双眼睛亮得仿佛藏着星星:“可不是嘛,别人都说你冷冰冰的,就我这儿,都变暖了。”他故意调侃,语气里满是戏谑。
零似是嗔怪道:“我不过就是不想端着。”
逍遥眼神瞬间软化,低头在零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转日,下着细雨,零下了班径直往电梯处走,蓝牙耳机里传来一条短信提示音。他扫了眼屏幕,是牛马老板发来的:【来总部研究所,有要事。】
零轻蹙了下眉,未做声,机械地进了电梯,下意识伸手按了最底层的按钮,又按了下楼层键。
他站在电梯里,看着手机,手指轻轻敲了下屏幕跟逍遥打字说他晚些回去。没一会儿,手机的震动声再次在电梯里响起,又是牛马老板发来的消息:【尽快。】
零抬头,看见电梯的数字渐渐往上跳。
出了电梯,他径直走向研究所的入口。一进门,便看见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实验员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他。
“请这边走。”一个实验员说。
零跟着他们走进实验室。实验室里,金属的味道和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零脱下蓝色战术服外套。他看着那些实验员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
“接下来的流程是体检和抽血。”一个实验员说。
零点点头,跟着他们走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几台医疗设备静静地摆放着。零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实验员们忙碌着。
“抽血。”一个实验员说。
零伸出手臂,不一会儿看着针头扎进他的皮肤。
抽完血后等完结果,零被带进了一个手术室。零仰面躺在冷白的手术台上,天花板灯带映出他瞳孔里的幽蓝。
研究员把最后一根束带扣紧,咔哒一声,像给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
他连睫毛都没颤一下——这种姿势,他六岁就会自己躺好了。
呼吸机面罩覆下来。
“0号,别紧张。”
说话的是个生面孔,嗓音透过口罩闷得发木,零淡漠地扫他一眼,目光像掠过一张报废清单。
心电监护滴滴作响,绿色的折线规律而冷淡。
研究员反复核对报告——
基因稳定值:97.8%;
免疫排斥概率:0.0003%;
细胞端粒活性:↑↑。
针筒贴上皮肤,冰蓝色的血清沿透明管路推进静脉。
零盯着那抹颜色,想起一些零碎的童年——他曾躲在通风管里,幻想过无数次死亡:
被电击穿心脏、被酸蚀穿腹腔、被低温冻裂血管……
可每一次,心跳都在停搏边缘被拽回。
公司因此把他称作“完美的回弹材料”。
药液完全注入,手臂只余下一阵钝钝的凉。
研究员退后一步,像等待一场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