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黛诗缇丝……那家伙可真够邪门的。”

凌九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截冰冷滑腻的触感

“刚才我摸到她肚子里的那东西,感觉跟真的肠子一模一样!可她明明就是个蜡像啊。”

“口说无凭,”艾泽的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轻松,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半融化的石膏头颅,在手里掂了掂

“刚才跟那些热情过头的蜡像朋友们‘亲密接触’时,顺手捡了点纪念品。”

“顺、顺手?!”凌九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诺伦的目光从艾泽手上的石膏头移开,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微光,语调平静的吐槽

“‘风流学长带头乱窜,蜡像馆内顺手牵羊’……我想汉娜会很喜欢这个标题的。”

艾泽置若罔闻,只是专注于手中的“纪念品”。

他修长的手指探进石膏头颅的颅腔,带着一种近乎专业的冷静,仔细地翻检着内壁的残迹。那动作熟练得让凌九脊背发凉。

“你看起来……”凌九咽了口唾沫,“……熟练得都快赶上我家隔壁卖猪肉的老强尼了。”

“应该的。”艾泽头也没抬,语气理所当然得像在谈论天气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近两年的人体解剖课,我的成绩分别是A+和A+”

他指尖捻起一点深褐色的、粘稠的残留物,凑到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

“嗯……颅内残存了一些高度腐化的人体组织和干涸的血液……哇哦——”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学术发现和冰冷现实的奇异表情

“看来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传闻一样,这些幸福的蜡像,确实是活人做的底胚。”

“果然……”凌九的声音低沉下去,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什么狗屁大艺术家,大慈善家……背地里干的,原来是这种勾当!”

诺伦的目光缓缓扫过陈列室。

那些笑容甜蜜、姿态各异的蜡像在昏暗中簇拥着,孩童天真烂漫,大人和蔼可亲,宠物憨态可掬——一个凝固的、虚假的幸福乐园。

谁能想到,这凝固的幸福表象之下,是以真实血肉为代价的残酷献祭?

“姐姐如果真的落在他手上……”凌九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已经失去了林晚,不能再失去姐姐了……

咔。咔。咔。

细微的、如同蛋壳破裂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声微弱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呜咽。

一双冰冷、滑腻的手,毫无征兆地从凌九背后的黑暗中探出,轻轻地抚上了他的面颊。

“凌九!”诺伦的警告声如同冰锥刺破空气,“快闪开!你背后有东西!”

呜……呜呜……

黑暗中,一团浓稠的、蠕动的黑色阴影,正从一具姿态扭曲的蜡像体内缓缓隆起。

蜡像柔软的腹部被撑开,油亮的蜡质被拉伸成几近透明的薄膜,如同包裹着亟待出生怪物的畸形子宫。

有东西,正从里面爬出来。

首先是一个头。

一个女人的头。它艰难地、扭曲着从蜡像的腹腔里蜿蜒而出,长长的、湿漉漉的头发粘连撕扯着粘稠的油蜡,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啦”声。

它猛地仰起脸,露出空洞的、眼窝深陷发黑的面孔,嘴唇无声地开合。

“救……”一个气若游丝、饱含痛苦的声音挤出她的喉咙,“……救救我……”

紧接着是肩膀、手臂、躯干……她如同挣脱了某种束缚的蛞蝓,整个身体从蜡像的破口中滑落出来,瘫软在地上。

长发如同海藻般铺散开,沾满了粘腻的蜡油,让她看起来像是刚从某种粘稠噩梦中爬出的幽魂。

“你你你们先跑!”凌九的声音拔高了,带着明显的颤音,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我、我断后!……我、我才不怕她!”他色厉内荏地喊着,试图给自己壮胆。

艾泽向前跨了一步,将凌九挡在身后“……小老鼠,先别抖了,躲到我后面去。”

地上的女人艰难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他们,声音破碎而绝望:“救……救救我……”

下一秒,她的语调陡然变得尖锐、痛苦,充满了自我厌弃:“不!……请杀了我!……杀了我!”

凌九:“……啊?”

就在这时,女人身体猛地一抽,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似乎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侧倒在地。

“咦?”凌九惊魂未定,“那家伙……好像摔倒了?”

“过去看看。”诺伦的声音冷静依旧,率先迈步。

“啊啊啊啊——!!!” 地上的女人突然爆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她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脖颈,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面部的肌肉疯狂地抽搐、扭曲,眼球在深陷的眼窝里高速转动,几乎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仿佛在与体内某种无形的、狂暴的力量搏斗。

“像是精神失控,在体内争夺主导权呢。”艾泽观察着女人的状态,他偏头看向诺伦,“亲爱的,该你出手了。”

诺伦尽量忽略那个称呼,只是嘴角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压下心头那点无语。

而且,总觉得那个假济贫院幽灵——玛拉利切斯,听到了会杀了他

“好。”他简短应道,迅速闭上双眼,将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冰冷的虚无之中。

右眼的银色在黑暗中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冷光。

“唔——!”地上的女人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扼住自己喉咙的双手力量骤然松懈。

“……怎么回事?”她茫然地松开手,空洞的眼睛里短暂的混乱似乎平息了一些,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不解。

凌九壮着胆子,声音还有些不稳,但努力维持着气势:“别过来!老实回答问题!你是谁?”

诺伦睁开眼,凝视着她:“你是谁?”

“我是谁?”女人重复着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一种深刻的迷茫和痛苦,仿佛在挖掘早已被掩埋的记忆

“是啊……我究竟是谁呢?名字……早就不记得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陷入某种混乱的呓语。

女人蜷缩在地上,破碎的记忆如同锋利的玻璃碎片,猛地刺入她混乱的意识:

一个扭曲、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仿佛金属刮擦着骨头:

“这是我为你精心定制的新面孔。喜欢吗?”

她茫然地看着镜中倒影

一张完全陌生的、如同蜡质面具般的脸孔回望着她。镜中的怪物……是谁?

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

“你是谁?镜子里的人是谁?这一切都不重要。忘掉你的过去吧,那不过是一堆等待焚烧的废纸。”

“牢记你的实验编号,24——它将伴随你的余生,直至你失去最后一丝价值。”

这冰冷的宣告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之上。被剥夺的不仅仅是面容,而是整个存在的根基。

“……我的人生……” 绝望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充满了彻底的、被碾碎的痛苦,“……毁了……全都毁了……”

那个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居高临下的嘲讽,再次在她意识的废墟中回荡

“如果你把你那悲惨又毫无意义的存在叫做‘人生’的话……是的,它确实离你远去了。现在,你只属于‘完美形态’的蓝图。”

不!不能这样!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憎恨如同熔岩般在她残破的躯壳里爆发。

“不……不!” 她猛地昂起头,空洞的眼窝仿佛要喷射出黑色的火焰,声音嘶哑尖利,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最深沉的诅咒

“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所有人!你们终将堕入最深的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你们的‘完美’,必将化为最丑陋的灰烬!!”

————

“啊,24……我想起来了。”

她缓缓地、僵硬地坐起身,用那双空洞漆黑的“眼睛”“看”向诺伦三人,声音平板无波:

“初次见面,你们就叫我24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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