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勿言

“我在那个臭女人的办公室里,”凌九一字一句,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穿透力,“翻到了账本。还有……资助人在找的那个人的身份证件。”

他盯着林晚骤然睁大的眼睛,“我知道她在把你们……把济贫院的人,卖给那伙怪医生做实验!”

林晚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那个女人最喜欢你了,”凌九步步紧逼,语气带着恳求也带着质问,“她甚至信任你去照顾那些病人。林晚,你一定知道什么的,告诉我好吗?求你了!”

“我……我……我不知道……”林晚的声音细若游丝,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体微微发抖。

那个悠远的声音适时地在她心底响起,带着一种悲悯的穿透力:“他是福尔摩斯的后人,侦探最擅长挖掘秘密……他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你没有办法……永远带着枷锁生活……”

林晚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充满了绝望的疲惫:“凌九……如果失去的一切……已经无法再挽回……所谓的真相,真的……还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凌九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执拗的火焰,“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找到姐姐更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害怕那个臭女人,但你为什么……一直在袒护她?她不仅把工人卖给了医生,还窝藏着……那个‘济贫院幽灵’!”

“济、济贫院幽灵?”林晚一愣。

“是啊,”凌九点头,“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传说。起雾的晚上不能到处乱走,会被拿着刀徘徊的幽灵抓走。”

林晚的眼神变得复杂而悲伤:“那……那只是我编出来的……夜里太危险了,我不想让你到处跑……”

“别替她开脱了!”凌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我已经找到藏着幽灵的地下室了!就在杂物间下面!我还听到了……像是刀刮铁板的声音!我的姐姐……是不是就在里面?!”

“地下室”这个词如同重锤,狠狠击中了林晚。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嘴唇微微颤抖。

那个悠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更强的引导性:“别害怕,林晚……内心的孔洞会让祂趁虚而入……”

“跟随银的引导……光辉会为你指路……”

林晚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她深深地、绝望地看了凌九一眼,嘴唇动了动,却只吐出破碎的几个字:

“凌九……对不起……我不能……”话音未落,她猛地转身,动作没有丝毫犹豫,飞快地爬下钟楼的梯子,消失在昏暗的入口处。

“林晚!你去哪里?!”凌九冲到梯口大喊。

不知何时,浓重的雾气已经悄无声息地渗入了济贫院的建筑内部。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湿冷、灰白的水汽中,显得影影绰绰,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林晚!该死,这雾怎么都飘进室内了!”凌九的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有些发闷。

远方的迷雾深处,传来一种令人不安的、仿佛血肉在缓慢膨胀的沉闷声响,间或夹杂着被水汽浸透、扭曲变调的、断断续续的歌声:

[老查理有一只他很爱很爱的虎斑猫……]

凌九擦亮了随身携带的旧提灯,豆大的昏黄光晕在浓厚的雾气中显得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被吞噬。就在这时,一阵悠悠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走廊的雾气深处传来,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近乎刺耳。

“谁、谁在那里?”凌九握紧了提灯的木柄,声音带着强装的镇定,“出来!我警告你,我可是有武器的!”他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藏在腰后的小刀。

走廊里没有一丝气流,但提灯那微弱的火苗却像被无形的风吹过,开始剧烈地晃动、摇曳。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布朗的爪子深深陷入凌九肩头的衣物中,它竖起身体,露出尖牙,发出鼠类特有的、充满警告的“嘶嘶”声。

仿佛被布朗的声音所刺激,那原本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骤然加快,目标明确地朝着凌九所在的位置而来。

浓重的黑影瞬间将提灯那点可怜的光晕彻底吞没。凌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却只感到一阵冰冷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一只戴着洁白手套的手,从黑暗中伸出,轻轻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落在了凌九的肩头。

一个带着明显口吃的温和男声响起:“你、你怎么了?脸色这、这样白?”

凌九猛地睁开眼,借着几乎熄灭的提灯光,看清了来人——是乔治·罗杰斯。

他瘦弱的身形裹在考究却似乎不太合身的深色呢子大衣里,头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前,显然平时疏于打理,只有下巴刮得还算干净。

“罗、罗杰斯?”凌九惊魂未定,声音发紧,“你看到林晚了吗?”

罗杰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显得很温和:“别、别担心,林晚很、很熟悉这家济贫院,她不会有事。”

他顿了顿,环顾四周弥漫的雾气,“我能理解,起雾的夜晚……确实容易让人胆、胆战心惊。”

他侧身,推开了旁边一扇虚掩的房门——似乎是他的临时休息室。温暖明亮的煤气灯光瞬间倾泻而出,如同利剑般刺破了走廊里深重的阴影和湿冷的雾气。

罗杰斯走进房间,很快又从里面抱出一个做工极其精致、穿着小礼服的男童蜡像玩偶。他走回门口,对着仍站在阴影与光明交界处的凌九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作、作为安慰,要不要摸摸看呢?乔、乔治会很高兴的。”

那蜡像玩偶有着过于逼真的皮肤纹理和头发,一双无机质的玻璃眼珠反射着房间内温暖的黄光,空洞的眼神仿佛直勾勾地盯着凌九,无声地发出邀请:

摸我吧……就一下,摸摸我,然后——

成为我忠实的朋友。

“吱——!”布朗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尖锐、充满恐惧的嘶叫,猛地钻进凌九的兜帽深处,这声音瞬间将凌九从某种恍惚中惊醒。

“不、不必了!”凌九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带着戒备,“我对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艺术家……不感兴趣。”

罗杰斯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眼神却变得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滚烫的炽热。

他凝视着满脸警惕的男孩,以及男孩兜帽里瑟瑟发抖、只露出一点灰色皮毛的布朗,那目光仿佛在欣赏两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压抑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强烈的创作欲望。

“噢,天、天真的小老鼠。”罗杰斯的声音依旧温和,口吃让话语显得格外真诚,却透着一股寒意

“其实,美、美和艺术……从、从不分贫富、贵贱。”他轻轻抚摸着怀中蜡像光滑冰冷的脸颊,“将苦、苦难……凝结于美中……是很、很好的。”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凌九和布朗身上,那专注的凝视仿佛要将他们的身影刻印下来:

“如果有机会……我、我也会将你、你们……制作成蜡像。”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憧憬,“就叫……《布朗与凌九》……如、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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