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噩梦惊醒
唐三的脚步只停顿了一瞬，那奇异的暖流和路边蓝银草瞬间的异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但背后女孩微弱的呼吸和冰冷的颤抖瞬间拉回了他的心神。雨还在肆虐，当务之急是离开这冰冷透骨的泥泞。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惊疑，没有回头，只是更稳地托了托背上的琉璃，紧了紧手中破旧的油纸伞，迈开步子，坚定地走向村中那座熟悉的、低矮的铁匠铺兼小屋。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铁锈、木炭灰烬和淡淡草药味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门外的风雨寒意。屋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个未熄灭的小炉灶里透出些微暗红的光，勉强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唐三反手轻轻关上门，将风雨隔绝在外。他走到屋子中央相对干燥的空地，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琉璃放了下来。
双脚触碰到坚实干燥的地面，琉璃却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往墙角黑暗的阴影里躲。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味，以及刚刚经历过的血腥追杀，让她初生的心灵充满了本能的警惕和恐惧。她小小的身体紧绷着，湿透的纱裙紧贴着皮肤，冷得她牙齿都在微微打颤，左臂的伤口在脱离了唐三背上那股暖流后，又开始隐隐作痛。
“别怕，这里是我家。”唐三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比风雨声温和了无数倍。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先走到炉灶旁，熟练地用火钳拨开灰烬，添了几块干燥的木柴。很快，橘红色的火苗重新跳跃起来，将温暖的光和热慢慢扩散到整个小屋，驱散了角落的阴冷，也映亮了琉璃沾满泥污、写满惊惶的小脸。
火光下，她头顶悬浮的七彩琉璃花环显得更加梦幻和不真实，柔和的光晕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流动色彩。
唐三借着火光，这才更清晰地看清琉璃的狼狈和伤势。泥水糊住了她大半张脸，头发湿漉漉地粘在额角和颈间，淡绿色的纱裙被荆棘撕开了好几处，露出下面细嫩的皮肤上被刮出的道道血痕。最严重的是左臂外侧，一道寸许长的伤口翻卷着皮肉，边缘沾着泥污，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虽然似乎不再流血，但看着就让人揪心。
他转身走到墙角一个破旧的木柜旁，打开柜门，翻找起来。动作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条理。很快，他拿出了一条虽然陈旧但洗得很干净的粗布毛巾，一个盛着清水的木盆，还有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淡淡草药味的陶罐。
“先擦擦脸和手，会舒服些。”唐三将木盆和毛巾放在离琉璃不远的地上，又指了指旁边一张简陋的木凳，“坐这里吧，靠近火炉暖和点。”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没有怜悯的施舍感，只有纯粹的、解决问题的态度。
琉璃看着那盆清水和毛巾，又看看跳跃的火焰和那张木凳，恐惧感并未完全消退，但身体对温暖的渴望和男孩身上那股莫名的、让人安心的气息，让她犹豫着没有立刻逃开。她像一只试探着靠近食物的小动物，一点点挪到木凳边，却没有立刻坐下，只是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唐三的动作。
唐三没有催促。他打开那个小陶罐，里面是深绿色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膏。他用一块干净的小木片挖出一些，走到琉璃身边，蹲了下来，目光落在她受伤的左臂上。
“伤口要处理一下，不然会发炎。”他解释道，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可能有点凉，忍着点。”
琉璃看着他手中那散发着奇异味道的绿色药膏，身体又本能地绷紧了，下意识地想缩回手臂。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任和恐惧，仿佛那药膏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唐三没有强行靠近，只是保持着蹲姿，平视着她充满戒备的眼睛，耐心地等待。火光在他温润的蓝眸里跳跃，映出一种奇特的包容和坚定。
“这个药，我自己受伤时也用的。”他轻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不会害你。”
或许是男孩眼中那份坦然的平静，或许是空气中弥漫的草药味并不刺鼻反而带着一丝清冽的安抚，又或许是他提到自己也会用这种药…琉璃紧绷的身体，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不再看那药膏，但也没有再躲闪，只是将受伤的左臂微微向前伸了一点点，那是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试探的默许。
唐三立刻捕捉到了这个信号。他没有丝毫犹豫，动作轻柔却极其利落地用干净的湿毛巾一角，小心地避开伤口，擦拭掉伤口周围的泥污。他的手指很稳，带着薄茧的指腹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尽量避免触碰翻卷的皮肉边缘。
当沾着清凉药膏的木片轻轻涂抹在伤口上时，琉璃的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小的抽气声。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只有一种清清凉凉的舒适感迅速覆盖了之前的火辣刺痛，甚至还带着一丝奇异的、促进愈合的微微麻痒。
唐三的动作很快，涂抹均匀后，又不知从哪里找出几片干净的、似乎是某种韧性叶子的东西（实际上是蓝银草叶子处理过的），小心地覆盖在药膏上，然后用撕成细条的干净布条熟练地缠绕包扎好。
整个过程中，琉璃一直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身体虽然不再紧绷，但依旧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脆弱感。她偶尔偷偷抬起眼帘，飞快地瞥一眼专注处理伤口的唐三，那双蓝眼睛里的认真和温和，像无形的丝线，一点点缠绕着她惊悸未定的心。
处理完伤口，唐三站起身，将剩下的药膏放好。他又拿起那条粗布毛巾，用温水浸湿拧干，走到琉璃面前。
“擦擦脸吧。”他将毛巾递过去。
这一次，琉璃的抗拒少了许多。她迟疑了一下，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接过了温热的毛巾。温热的湿意贴上冰冷的脸颊，带着粗布特有的、略微粗糙的触感，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阵安心。她笨拙地擦拭着脸上的泥污，动作生涩，但很认真。
唐三没有打扰她，转身走到角落一个矮柜前，拿出两个粗瓷碗。他从炉灶上温着的陶罐里倒出一些冒着热气的、带着淡淡米香的稀粥，又在另一个小罐子里夹出一点咸菜。食物的香气在温暖的小屋里弥漫开来，带着人间烟火最朴实的召唤。
他将一碗稀粥和一点咸菜放在琉璃旁边的另一张小木凳上。
“吃点东西，暖暖身子。”他说，自己也端起另一碗，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安静地开始吃。
食物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着琉璃空荡荡的胃。从化形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奔逃、恐惧、受伤，此刻温暖的环境、处理好的伤口、还有这散发着热气的食物…生理的需求终于压过了内心的惊惶。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碗温热的稀粥，凑到唇边，试探着喝了一小口。
温热的米汤滑入喉咙，带着谷物最原始的甘甜，瞬间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饥饿感如同苏醒的猛兽，瞬间席卷了她。她再也顾不上矜持和恐惧，小口却快速地喝起粥来，被泥水冻得发青的小脸在火光和食物的暖意下，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唐三安静地吃着，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琉璃。看到她埋头喝粥的样子，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她头顶那即使在昏暗火光下也依旧流光溢彩的琉璃花环，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思绪。
那是什么？武魂？从未听说有如此奇特的武魂，更不像器物，倒像是…从她身体里长出来的光。还有颈后那奇异的暖流，路边蓝银草的异动…这个女孩，绝不寻常。她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暴雨泥泞的后山？满身的伤和那掩饰不住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疑问盘旋在唐三心头，但他没有问出口。他能感觉到女孩那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敏感和恐惧。此刻，任何追问都可能将她再次推入惊恐的深渊。
琉璃很快喝完了粥，放下碗，似乎还意犹未尽，但总算不再那么冰冷和虚弱了。吃饱后的温暖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小小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摇晃。她努力睁大眼睛，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但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唐三默默收拾好碗筷。他走到屋子另一角，那里铺着一张用干草和旧布铺成的简陋地铺。他将自己的薄被抱了过来，铺在靠近火炉、最温暖干燥的一块地方。
“今晚你睡这里。”他指着那铺好的地方，声音平稳，“很晚了，先休息。”
琉璃看着那张铺好的地铺，又看看唐三。火光跳跃在他深蓝色的短发上，映着他平静的侧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安全感和深深疲惫的感觉笼罩了她。她怯生生地点了点头，挪到地铺边，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干草和旧布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以及一丝属于男孩的、淡淡的草木和铁锈混合的味道，意外地让她感到安心。她蜷缩起小小的身体，像一只找到安全洞穴的小兽，将受伤的左臂小心地护在胸前。
头顶的琉璃花环，在她躺下后，光华似乎变得更加内敛柔和，如同呼吸般轻轻脉动着，七彩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她疲惫的身体。
唐三坐在炉火旁，没有立刻去睡。他添了根柴，让火焰保持足够的温暖，然后盘膝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习惯性地开始运转玄天功调息。淡淡的白色气流在他周身若隐若现。
小屋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窗外依旧未停的、渐渐转小的雨声。
琉璃在温暖和疲惫中，意识渐渐模糊。然而，就在她即将沉入梦乡的边界，窗外突然传来一声不知是什么野鸟的、短促而尖利的鸣叫！
“啊！”
琉璃猛地从地铺上弹坐起来，小小的身体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眼睛惊恐地瞪大，里面充满了未散的噩梦和应激般的恐惧！她的呼吸急促得如同濒死的小兽，双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薄被，指节泛白，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头顶的琉璃花环光芒骤然变得急促而刺眼，七彩流光疯狂闪烁，将昏暗的小屋映照得光怪陆离！
正在调息的唐三瞬间睁开了眼睛！温润的蓝眸在跳跃的火光和琉璃花环的七彩流光中，锐利如电。他一个闪身，已经从床上下来，挡在了琉璃和门窗之间，目光警惕地扫向窗外，同时，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扣住了袖中几枚冰冷的、磨尖的铁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