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心事

同事们早已醉态毕露，东倒西歪地瘫在椅上，桌上的啤酒瓶横七竖八，如溃败的兵阵般狼狈。

赵鹏光一屁股跌坐回椅子，随手捞起半瓶残酒，冲夏睦燃晃了晃，嚷道。

赵鹏光：夏总，最后一杯！喝完咱就撤！

夏睦燃没接话，目光扫过旁边空着的椅子---邱林的位置，汤勺还搁在碗沿，红油凝了一层薄薄的壳……

夏睦燃：不喝了。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火锅的轰鸣吞没，只剩一缕气音飘在蒸腾的热气里。

赵鹏光"嗐"了一声，没再强求，转头扎进同事们的划拳声中。

夏睦燃掏出手机，电量剩85%。

他点开通讯录，指尖悬在"小林子"的名字上，迟迟没按下去。

方小知：主人，别怂啊，问问她呗。

方小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夏睦燃充耳不闻，把手机塞回兜里，转头喊来服务员买单。

账单递过来时，他愣了愣---金额栏被红笔圈了个小小的爱心，旁边笔画端正写着"早日康复，邱."

那字迹被火锅的热气蒸得有些晕开，像一滴泪洇在纸上。

赵鹏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瞥见那行字，憨憨地笑起来。

赵鹏光：哟，小林子挺贴心啊。

夏睦燃把账单细细折了四折，慢慢塞进衣兜最里面，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秘密。

没过多久，夏睦燃同赵鹏光和同事们道了别，一同走出火锅店。

赵鹏光招手拦出租车，回头问。

赵鹏光：夏总，我送您？

夏睦燃摇头。

夏睦燃：走走。

赵鹏光没再坚持，钻进车里，车窗降下，冲他挥手。

赵鹏光：明儿见！

出租车的尾灯渐渐消失在街角，夏睦燃仍站在原地，摸了摸兜里的橙子，果皮被体温烘得微微发烫。

过去？什么过去？

他低笑着，那笑声中却掺杂着几分茫然，仿佛连自己也说不清这笑意从何而来。

一个两个的，都说他忘了，可他连自己忘了什么都不知道。

方小知落在他肩头，翅膀扇得极轻，小声提醒。

方小知：主人，周文天的车，在那边停了半个小时了。

夏睦燃心头一紧，顺着方小知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那辆熟悉的奥迪A6L，像只蛰伏在暗处的兽，悄无声息地隐在树影里。

车窗贴了膜，根本看不清里面，但他能感觉到，有双眼睛正透过黑暗，牢牢钉在他身上。

方小知：要过去吗？

夏睦燃把橙子抛起来，又接住，又笑了，笑得有点苦。

夏睦燃：过去干嘛？被对方问为什么躲他？

他转身，往反方向走。

方小知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方小知：那…回家？

夏睦燃：不然呢？

夜更深了，街道空旷得好似被整个世界遗忘。

夏睦燃插着兜前进，影子被路灯切成一段一段的，在地上忽长忽短地晃，像串不成句的记忆碎片。

三年前那个酒会，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寻常应酬---可如果周文天说的是真的，那他到底救了什么？

是一件沾了酒渍的西装外套？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陌生人？还是……一段他早已遗失、连轮廓都记不清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