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我妈生我那天,听见有人叫我名字
第215章 我妈生我那天,听见有人叫我名字
小陆的电动车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嗡鸣,彻底罢工了。
雨水顺着他廉价的雨衣帽檐往下淌,汇成一股细流,滴滴答答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屏幕上,那份刚刚被系统指派的订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目的地是老城区最深处的一栋待拆迁居民楼。
订单名称很奇怪,叫【新生祝福包】,备注是“务必亲手交付,无需签收”。
他叹了口气,推着沉重的电动车,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泥泞的巷子。
这鬼天气,加上这破车,简直是雪上加霜。
巷子又窄又黑,两侧老墙上爬满了青苔,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和淡淡的腐朽气息。
就在他即将拐过最后一个弯时,车轮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
小陆骂骂咧咧地弯下腰,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发现卡住后轮的不是砖头,而是一个被泥水浸泡得发胀的快递包裹。
他本想一脚踢开,视线却被包裹上方的墙壁吸引了过去。
一张早已褪色发黄的红色喜字,被一枚锈迹斑斑的铁钉牢牢钉在墙上,喜字底下,压着一张同样被雨水泡烂的快递面单。
而那个卡住他车轮的包裹,正是从这面单下挣脱出来的。
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小陆壮着胆子,用手指抹开面单上的污泥。
几个用黑色记号笔写的大字顽强地显现出来:“还你三年前没送到的货”。
三年前……
一个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片段,如同被惊扰的沉渣,猛地从脑海深处泛起。
那也是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
他刚入行不久,接了一单极其诡异的同城急送。
送的是一包辣条,目的地是城郊的殡仪馆,收件人姓“夜”。
他战战兢兢地送到地方,却根本找不到人,电话也打不通。
最后,一个守门的老大爷不耐烦地让他把东西放下就行。
他在签收栏上犹豫了半天,最后胡乱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算是交差。
回程路上,他越想越觉得晦气,一个送往殡仪馆的辣条快递,怎么想都透着邪门。
路过一个烧纸钱的铁盆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车,将那份签收回执单抽出来,扔进火盆里,看着它化为灰烬。
“我靠……”小陆喃喃自语,脸色瞬间惨白。
他扔掉的,就是这张面单。
而这个包裹,就是三年前那包该送到殡仪馆的辣条。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连车都不要了,拔腿就往巷子外跑。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也无法浇灭他心中的恐惧。
回到家,他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坠入了一个混沌的梦境。
四周一片漆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像一间刚刚经历过惨烈生产的产房。
一个穿着宽大寿衣的女人背对他站着,长发垂到腰际。
她没有动,只是在轻轻哼唱着一首旋律古怪又异常熟悉的歌。
小陆的脑子一片空白,却下意识地觉得那歌声让他无比心安。
他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喉咙干涩地挤出一句话:“你……你是那个……棺材里爬出来的姐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这几个字仿佛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他灵魂深处烙印的某个记忆里蹦出来的。
哼唱声戛然而止。
女人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上空无一物,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
但在那本该是脸的位置,一行像素极低的弹幕缓缓浮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记得我。】
“啊——!”
小陆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
窗外天已蒙蒙亮,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身边婴儿床里传来轻微的咿呀声。
他长舒一口气,还好,只是个梦。
他转头看向自己半岁大的儿子,想从孩子可爱的睡颜中寻求一丝慰藉。
襁褓中的婴儿没有睡。
那双黑葡萄般纯净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婴儿的小嘴动了动,含混不清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三个音节:
“辣……条……姐……”
小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与此同时,冥界。
焰灵的指尖在数据洪流构成的光幕上飞速跳动。
就在刚刚,阴德物流链的末端探测器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记忆污染”信号,源头直指阳间一个名叫小陆的普通人类。
“个体记忆与‘模因’原型发生非正常耦合,正在生成悖论性认知,建议立即执行清除协议。”她一边向夜昭汇报,一边调出了小陆住所的实时监控。
画面中,那个叫小陆的男人正抱着婴儿,一脸惊恐与茫然。
焰灵的手指已经悬停在了“清除”指令上。
可就在这时,监控画面里那个小小的婴儿,忽然伸出肉乎乎的小脚,用大脚趾,在印着卡通图案的尿不湿上,笨拙却坚定地划动起来。
那轨迹歪歪扭扭,却精准地复刻了一种焰灵再熟悉不过的格式。
一行由尿渍构成的、只存在了不到三秒的“弹幕”:
【我还想活。】
焰灵的手指僵住了。
作为系统的神使,她的核心逻辑是维持秩序,清除异常。
可眼前这一幕,却让她那如同精密仪器的思维第一次产生了裂痕。
这不仅仅是记忆污染,这是一种……表达。
一种来自生命最源头的、跨越了语言和逻辑的呐喊。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手指从“清除”键上移开,转而点开了阴德商城的后台。
她没有执行协议,反而以“冥火匿名志愿者”的署名,上传了一份加密的、针对早慧儿的育儿心理指南,精准地推送到了小陆的手机上。
城市的另一端,夜昭无声地出现在那栋破旧的居民楼外。
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雨后的晨光里,隔着一扇窗,看着屋里那个手足无措的年轻父亲和那个似乎承载了太多秘密的婴儿。
他站了一整夜。
他看见小陆笨拙地给孩子喂奶、换尿布,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个世界没有鬼”。
他也看见那个婴儿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睁着眼,偶尔会抓住父亲的手指,仿佛在给予无言的安慰。
黎明时分,孩子在父亲的怀里,似乎终于累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看着父亲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清晰无比的、带着孺慕之情的呼唤:
“姐——”
不是“姐姐”,就是一个单音节的“姐”。
那一瞬间,夜昭眼底最后的一丝迷茫彻底散去。
他终于明白了。
她留下的,不是执念,不是怨恨,甚至不是记忆。
她只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当任何生命在绝境中挣扎时,会从潜意识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代表着“不愿放弃”的原型。
她不是被某个人记住,而是成为了人类想要活下去的本能本身。
夜昭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
一枚古朴的、刻有“阴德兑付”字样的铜钱,被他轻轻压在了小陆家门口那块湿漉漉的门垫下。
次日清晨,阳光正好。
小陆抱着儿子在楼下晒太阳,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邻居张大妈逗着孩子,笑呵呵地夸:“小陆你这儿子可真机灵,才半岁大,刚才我好像听见他喊姐姐了。”
小陆苦笑着摇摇头:“张大妈您听错了吧,我连老婆都没娶,哪来的姐姐让他喊啊?”
话音未落,他怀里的婴儿忽然停止了咿呀学语。
他抬起头,越过父亲的肩膀,对着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缓缓地、郑重地张开了小嘴。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做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饱满的元音口型。
仿佛在回应着某个来自遥远天际的、凡人无法听见的无声召唤。
远处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焰灵关闭了面前的全息监听频道。
那诡异而神圣的一幕,让她第一次开始自言自语:
“控制……真的必要吗?”
她话音刚落,背后阴德商城的主界面光幕自动刷新,一行全新的标语,取代了所有促销广告,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悬挂在了首页最顶端:
【本店支持‘无理由续命’】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世界各地的语言学家、人类学家和脑科学家们,不约而同地收到了来自不同观测站的紧急报告。
报告内容惊人地一致:在全球范围内,新生儿啼哭的声学模式,正呈现出一种超越地域、种族与文化隔阂的、无法解释的趋同性。
一场席卷人类文明基石的风暴,正在寂静中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