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我抢回记忆那刻，他正梦见我在煮泡面
那一声沙哑的呼唤，仿佛是穿透了冥河万古的冰冷，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滚烫，直直撞入林小满的魂魄深处。
她踏入了那扇门。
刹那间，不是被谁的记忆所包裹，而是自己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撕裂了虚无，咆哮着倒灌而回。
那些被当成“容器”的日子里，被强行压制、模糊成剪影的过往，此刻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女，也不是什么等待回归的尊者。
她就是林小满，一个在底层挣扎，满身油烟味，头发总是乱糟糟的女人。
她想起来了，冬日里为了省几块钱，用冷水洗菜冻得满手通红，嘴里却骂骂咧咧地抱怨天气；她想起来了，抱着一个瘦小的孩子，在漏雨的棚户下，用一块塑料布遮着他，自己半边身子都湿透了，还在骂他哭声太大招人烦；她更想起来了，在那场冲天的大火里，她骂他是个拖油瓶，却死死把他护在怀里，用单薄的脊背去挡那掉落的火梁……
一幕幕，一声声，都带着她独特的，粗粝又滚烫的印记。
她不是一个温柔的母亲，她是个疯子，是个泼妇，却也是唯一会为那个孩子煮一碗面，哪怕煮糊了也要逼他吃下去的疯女人。
万千记忆凝聚，最终在她残魂的核心，化作一捧如豆般大小，却燃烧着金红烈焰的火种。
那是她身为“林小-满”这个独立个体，全部存在的证明。
“你疯了。”蝶梦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火种是你魂魄的根本，一旦回归阳间，触碰到他的神魂，就会被阳气与他识海中的封印之力瞬间点燃。你会在刹那间燃尽，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林小满低头看着掌心那温暖的火苗，笑了。
那笑容里有苦涩，有释然，更有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燃就燃吧。”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用了半辈子骂他，护他，总不能让他到头来，连自己是谁的崽都不知道。”
“总得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活下来的。”
说罢，她再不犹豫，抱着那捧记忆的火种，朝着阳间那微弱的感应，一头撞了过去！
废墟般的小屋里，夜昭蜷缩在草堆上，眉头紧锁。
他陷入了一个混乱而温暖的梦境。
梦里，没有冰冷的宫殿，没有无尽的厮杀，只有一个狭小却亮着灯的厨房。
一个小小的，仿佛一吹就散的火苗女人背对着他，正拿着筷子在一个破旧的锅里使劲搅动着。
一股熟悉的，带着焦糊味的面条香气钻入鼻尖。
“死崽子，跟你说了多少遍，水开了再放面！你看你，水放多了，面都坨了！等会儿吃糊糊吧你！”
那骂声刻薄又熟悉，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他的心，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安定的暖意。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从背后抓住那个小小的身影，想看看她的脸。
“娘……”
然而，指尖穿过火苗，抓了个空。
心口处，那道由焰灵设下的强大封印，突然毫无征兆地渗出丝丝缕缕的金红色火丝。
一股沉寂了许久的，带着无上威严与暴戾的帝王残念，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开始蠢蠢欲动，试图冲破束缚！
“不好！”守在他身旁的焰灵猛然睁眼，低喝出声，“他的记忆在回溯，有东西想借着这个机会，刺激昭帝的残念，强行唤醒他！”
就在此时，一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残魂之火，终于穿越了阴阳的界限，触碰到了阳间的气息。
林小满来了！
可她还未来得及靠近夜昭，一股阴冷诡谲的黑气便从虚空中涌出，如附骨之疽般缠上了那捧记忆火种。
那黑气迅速幻化，竟凝聚成一个模糊而温柔的女性轮廓，它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巧妙地寄生在火种之上，窃取了林小满的气息。
下一刻，一个无比温婉慈爱的声音，直接在夜昭的梦境深处响起：
“孩子，我的孩子……忘了那个只会煮糊泡面、只会打骂你的女人吧。那些都是假的，是我为了保护你设下的幻境。我才是你真正的母亲，回来吧，回到母亲的怀抱里来……”
梦境中，那个搅着泡面的火苗身影开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仙气缥缈，面容慈爱的绝美妇人。
她微笑着向夜昭伸出手，眉眼间满是怜惜与宠溺。
夜昭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这个女人，完美得就像是想象中母亲该有的样子，温柔、美丽、强大。
可是……为什么……心口那么空呢？
他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不对……我娘……我娘她……会骂人。”
话音刚落，虚空中仿佛有无数声音炸开！
【卧槽！梦魇残念！它想篡改记忆，夺舍啊！】
【崽！
崽你给老娘清醒一点！
那个温柔的根本不是她！
你娘是那个能把你骂到狗血淋头的疯婆子啊！】
【对！
你娘会抢你最后一口面吃！
会说你长得丑！
但这才是真的啊！】
“吼——！”
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怒吼，震碎了整个梦境！
林小满的残魂之火轰然爆开，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姿态，狠狠撞向那个由梦魇残念伪装出的温柔幻象！
她或许打不过这个诡异的东西，但她绝不允许，不允许这个怪物用她儿子的记忆，去玷污她那份虽然粗糙却无比真实的母爱！
“滚开！”
幻象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瞬间被撞得支离破碎。
林小满不再给它任何机会，裹挟着那捧凝聚了她一生的真实记忆火种，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无视心口封印传来的灼烧剧痛，狠狠地、不容抗拒地，按入了夜昭的心口！
轰——！
刹那间，所有被尘封、被误解、被遗忘的画面，如山洪暴发，在夜昭的识海中尽数炸开！
他“看”到了，火场之中，女人把他塞进一个水缸，用湿透的棉被死死盖住，自己却转身冲向那根即将砸落的横梁，用血肉之躯为他撑起一片小小的生天。
烈火灼烧着她的后背，她疼得面目扭曲，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看”到了，她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刻，意识已经涣散，却还指着灶台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冲进来的邻居说：“锅……锅底……还有面……别让他……饿着……”
原来，那句“死崽子”，是她在火场外的声嘶力竭，怕他出来送死。
原来，那句“拖油瓶”，是她背着他逃亡时，给自己鼓劲的狠话。
原来，那些他曾经以为是厌恶与嫌弃的打骂，背后藏着的，是这样一个女人，用她粗糙的方式，拼了命的爱。
“……原来……原来你一直都在骂我……”
夜昭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两行滚烫的泪水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灼热得如同岩浆。
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灵魂被迟来的真相彻底填满的滚烫。
随着真实记忆的归位，那股蠢蠢欲动的帝王残念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被压制下去，心口的封印重新变得稳固。
而那附着其上的梦魇残念，也在真实记忆火焰的灼烧下，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叫，彻底烟消云散。
一切，重归平静。
只是，林小满那捧燃烧的记忆火种，此刻已然耗尽，只剩下最后一点萤火般的微光。
它悠悠地飘起，缠绕上夜昭发间的那根白骨钗，然后，带着无尽的眷恋，轻轻拂过他泪湿的脸颊。
仿佛是最后的告别。
草堆上，一直紧闭双眼的夜昭，长长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了往日的迷茫与死寂，却也空洞得令人心碎。
他无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触感。
“……娘……”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泡面……糊了。”
骨钗上，那点最后的萤火轻轻跳动了一下，仿佛是在无声地笑，随后，彻底熄灭。
焰灵抬头，望向渐渐泛白的天际，轻声叹息：“记忆归位，可人，已不在了。”
死寂的小屋内，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然而，虚空中，一行血红色的弹幕，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警示，缓缓浮现：
【注意！夜昭识海最深处，有另一个‘林小满’，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夜昭那双刚刚恢复了一丝神采的眼瞳深处，清晰地倒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倒影之中，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人，正缓缓地，一寸寸地，转过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