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明昊

他们从"生存"区开始。侯明昊解释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那个住在管道里的"鼠族"青年其实是个出色的街头画家；天桥下的流浪歌手白天在建筑工地打工；拾荒老人靠微薄收入供养孙子读大学...沈悦专注地听着，偶尔补充一些他不知情的细节，比如街头画家曾经是美术学院的优等生，因家庭变故而沦落。

走到"救赎者"区域时，沈悦的脚步明显放慢了。她一张张看着自己的照片，表情从惊讶到困惑，最后化为一种柔软的领悟。

"我不知道你拍了这么多..."她轻声说。

侯明昊站在她身侧，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气："有些是偷拍的。职业习惯。"

沈悦转向最后一张——她捧着相机的照片："那天...我其实很害怕接受这个礼物。感觉太沉重，太私人。"

"现在呢？"

"现在..."沈悦的手指轻触照片玻璃，"我明白了它的意义。谢谢你信任我。"

他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周围的观众识趣地不去打扰这个显然私密的时刻。

"有个地方我想带你去。"侯明昊突然说。

废弃工厂区在黄昏下显得更加荒凉。侯明昊和沈悦穿过杂草丛生的空地，来到他们初次相遇的那栋厂房。雨水坑还在老位置，只是现在干涸了。

"就是这里。"侯明昊指着那块水泥地，"你正在给李大爷搭帐篷，我偷拍了那张照片。"

沈悦环顾四周，嘴角微微上扬："那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个冷漠的艺术家，来剥削弱势群体的故事。"

"而我认为你是个固执的道德卫士，阻碍真实的记录。"侯明昊轻笑，"我们都有点对，也有点错。"

沈悦走到当初站的位置，模仿当时的姿势："记得吗？你说了句'这张照片值得保留'。"

"而你回击说'这些人不是你的素材'。"侯明昊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现在呢？还是这么认为吗？"

沈悦摇头："我学会了照片的力量。小杰死后...他母亲终于看了我手机里存的他的照片。那是他戒毒期间拍的，笑着的。她说已经很久没看到儿子那样笑了。"沈悦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那些照片现在对她很珍贵。"

侯明昊走近她："我带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怀旧。"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给你的。"

沈悦疑惑地打开信封，倒吸一口气——里面是一张修复过的全家福。不再是撕去一半的残片，而是完整的照片：年幼的沈悦站在中间，一边是温柔微笑的母亲，另一边是严肃但眼神温和的父亲。

"我请专业修图师处理的。"侯明昊轻声解释，"找到了一张类似的西装布料纹理..."

沈悦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照片："怎么...为什么..."

"你办公室抽屉里的那张是撕过的。我想...也许你需要一个完整的版本。"

沈悦的眼泪终于落下。她紧紧攥着照片，肩膀微微抖动："他们离婚后，我把所有合影都撕了...除了那一张。我恨他对我母亲做的一切...但更恨自己无能为力。"

侯明昊轻轻将她拉入怀中。沈悦没有抗拒，额头抵在他肩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