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明昊
"我征得她同意了。"侯明昊微笑,"昨天发的邮件。"
其实那封邮件他斟酌了整整三天。在沈悦治疗期间,他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偶尔的短信,工作室钥匙的归还,通过小林传递的问候。直到两周前,沈悦终于主动约他喝咖啡,他才真正看到她好转的迹象。她瘦了许多,眼神却更清澈了,谈起小杰的死时依然会哽咽,但不再崩溃。
"我想看看你的展览。"咖啡店里,沈悦这样说道,"全部。"
侯明昊当时就决定要在展览中加入"救赎者"部分。不是作为隐藏的告白,而是公开的致敬——对她,对所有在黑暗中坚持发光的人。
"侯先生,媒体都到了。"助理提醒道。
开幕现场人头攒动。侯明昊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回答着记者们的问题。他谈到城市边缘群体的生存状态,谈到影像记录的力量,谈到社会责任与艺术表达的平衡。直到一个年轻记者问道:
"听说这个展览有您个人故事的成分?特别是关于您父亲的部分?"
展厅突然安静下来。侯明昊深吸一口气,走向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单独的显示屏,循环播放着一组新照片:建筑工地的工人,法院文件特写,被拖欠工资的工人名单,以及一张老照片——侯明昊的父亲站在未完工的楼前,表情复杂。
"是的。"侯明昊的声音在展厅里清晰回荡,"十年前,我父亲因债务问题自杀。长期以来,我羞于谈论这件事,甚至用摄影逃避自己的痛苦。直到在为这个项目工作时,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没有找到沈悦的身影,但他继续说了下去。
"她让我明白,真正的勇气不是假装完美,而是承认脆弱;不是逃避过去,而是与之和解。这个展览的'救赎者'区域,就是献给她的。"
掌声响起。侯明昊没有详细解释父亲的故事与整个展览的联系,但那些敏锐的观众已经能从影像中读出线索——一个关于责任、愧疚与救赎的私人叙事,与城市边缘群体的公共议题奇妙地交织在一起。
开幕式接近尾声时,侯明昊注意到入口处一阵轻微的骚动。他抬头,看见沈悦穿着一身简单的藏蓝色连衣裙站在那里,比三个月前消瘦但精神好了许多。她手里拿着那台老相机,正犹豫着是否要进来。
侯明昊穿过人群向她走去。每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三个月不见,她头发长了些,在脑后松松地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当他走近时,他看到她眼下仍有淡淡的青色,但眼神不再涣散,而是重新有了焦点。
"你来了。"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比预想的更沙哑。
沈悦举起老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想给你看看。"她的声音很轻,但不再颤抖。
"先看展览?"侯明昊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又准备收回。
沈悦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掌心温暖而略微潮湿,指腹有长期拿笔形成的小茧。"带我看看...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