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

卯时甫过,云深不知处便已沉浸于忙碌之中。身着蓝氏校服的门生们往来穿梭,脚步匆匆却秩序井然,如溪流般川流不息,有条不紊地将各种祭祀物件与食物,依照既定顺序一一安置妥当。

中元节的早膳,是姑苏特有的扁食。这扁食以面粉为皮,糖做馅料,精心塑成簸箕之形。亦可用肉沫替代糖做馅,只是云深不知处饮食向来清淡,故而早膳的扁食选用糖馅。

用过扁食,辰时一到,祭祖仪式便正式开启。此仪式仅蓝氏亲眷子弟参与,当日蓝氏长辈皆出席。因人数众多,祭祖便从蓝忘机祖父辈开始。蓝忘机亲祖父已仙逝,故而由蓝氏旁系祖父辈先行祭祀。接着是蓝启仁一辈,连同景仪父亲——蓝忘机堂叔父蓝启义、蓝启和,以及其他旁系叔辈,约三十余人依次进行。随后是蓝忘机、蓝曦臣一代,最后才是蓝景仪一代。

冗长而繁复的仪式终于落下帷幕,此时天色已然接近隅中,日光高悬,洒下一片明亮却不炽烈的光辉。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疲惫与释然交织的气息,仿佛连时间都被这庄重的氛围所拖缓,直至此刻才重新流动起来。

众人稍作休憩,家宴便开场了,餐食清一色为素食。未时家宴结束,蓝氏长辈返回雅室小会客厅,品茶论道,而其他子弟门生则自由安排各自活动。待戌时,便开始放灯祈福。

蓝忘机身为仙督,不仅需全程参与这一系列活动,自祖辈祭祀起,便要始终在最前列陪同,片刻不得闲。

酉时,蓝氏长辈大多已结束品茶,各自散去,亲眷子弟们也着手准备放灯祈福。然而蓝忘机心中牵挂着魏无羡,并未参与放灯,将诸事安排停当后,便匆匆往静室赶去。

且说魏无羡,自蓝忘机卯时离去,便一直留在静室,专心致志地研读珈蓝诀。时光悄然流逝,直至午时门生送来午膳,他才惊觉已至饭点。

修习间,魏无羡察觉到身体发生了奇妙变化,舒畅之感油然而生。他暗自赞叹:

魏无羡:这蓝氏秘籍果真非凡,不过一上午,便让我心神如此宁静,当真是个好东西!

因心情愉悦,平日不甚合口的午膳,此刻竟也吃得津津有味,连那淡淡的药草味,也不似往常那般抵触了。用过午膳,魏无羡不敢懈怠,继续潜心修习珈蓝诀。

不知不觉中,时间悄然溜走。魏无羡缓缓睁开双眼,深吸一口气,只觉气血通畅,神清气爽。

念及蓝忘机归期未定,魏无羡略作思量,便起身往静室外的后山走去。

初秋的云深不知处,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山峦之上。山间弥漫着淡淡白雾,被镀上一层金黄,色彩绚丽,如梦似幻。

一条青石小路蜿蜒伸展,不见行人踪迹,唯有清风徐徐吹拂。魏无羡漫步其间,思绪飘飞,忆起年少时在云梦中元节的往昔。

彼时云梦中元节,莲花坞内灯火辉煌,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气。

辰时,祭祖仪式准时开始,一切有条不紊,不过一个时辰便顺利结束。而后,众弟子门生齐聚校场,举行射箭、比剑、放风筝等比赛。

每回比赛,魏无羡都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众人欢呼雀跃之际,江澄总会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午膳颇具江氏家风,教场上摆着几口大锅,露天整齐排列着几排餐桌。众人不分长幼尊卑,随意落座,共享盛宴,觥筹交错间,尽情嬉戏玩闹,直至酉时才肯罢休。

长辈离去后,后辈们可自行决定去向,或回舍就寝,或外出游玩。魏无羡与江澄必定会结伴外出,观花灯、逛街、饮酒,不到丑时绝不归家。次日难免会遭虞夫人一顿责骂罚跪,好在有江厌离的莲藕排骨汤抚慰,才算平息。

世事无常,福祸难测。人生之路多有坎坷,幸福与灾祸总是难以预知谁先降临。

魏无羡从未想过,十六年后的第一个中元节,竟会在姑苏蓝氏度过。这里,曾是他发誓不再踏入之地,有着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四千条家规。

那些往昔被魏无羡视若珍宝、小心呵护的亲人,如今却阴阳两隔,一切皆如隔世之梦。

他行至冷泉边,清冷的气息萦绕周身。魏无羡负手而立,心中满是酸涩悲苦。江厌离那温柔亲切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光彼端飘来,在他耳边缓缓回荡:

阿姐:“阿羡,出来喝莲藕排骨汤!” “阿羡,你在哪儿?师姐找不到你了?”

阿姐:“羡羡,师姐把狗赶跑了,你快出来呀。

”那熟悉而温柔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光的回廊,悠悠传来。

魏无羡怔愣在原地,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

魏无羡:“师姐……”

他嘴唇微动,喃喃低语,声音里满是眷恋与怅惘。一行清泪,悄然顺着脸颊滑落,他微微抬头,似是要将那无尽的思念与悲戚,都倾诉给这浩渺的天空。清风轻轻拂过,扬起他的黑发,发丝与泪水交织,黏在脸颊,如同他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

不知何时,心口处传来隐隐阵痛,如针芒在刺。他蹙紧眉头,不由自主地躬身捂住胸口,缓缓蹲下,那痛感却并未就此停歇,瞬间蔓延至小腹丹田。

魏无羡:“蓝湛……”

魏无羡冷汗湿透了衣衫,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下意识地念出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那是他在这世间的依靠与慰藉。

恍惚间,一股熟悉的檀香气息萦绕身畔,如同一束光,穿透黑暗。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已被蓝忘机紧紧抱在怀里。蓝忘机的手掌覆在他的小腹,一股温热的气流,如潺潺溪流,缓缓流入他的体内,扩散至整个腹腔,继而流向四肢百骸,温润着他每一寸肌肤。

蓝忘机低沉而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蓝忘机:“魏婴……”

那声音里的焦急与关切,如同重锤,敲击着魏无羡的心。

魏无羡微微闭着双眼,熟悉的檀香与温暖的怀抱,让他原本慌乱的心渐渐安定,嘴里下意识地轻唤着,似在回应,又似在寻求更多的温暖。

魏无羡:“蓝湛……”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痛感渐渐消散,魏无羡心中的忧郁与悲痛,也如同薄雾遇朝阳,悄然散去。他缓缓睁开双眼,蓝忘机那浅淡却满是焦虑的眼眸,映入他的眼帘。魏无羡胸口微微颤动,满心懊悔,他连忙按住蓝忘机的双手,轻声说道:

魏无羡:“蓝湛,我没事了,你不用再为我输送灵力。”

蓝忘机默默收回手掌,没有说话,可一滴晶莹的泪珠,却从他眼角滑落,滴落在魏无羡的手上。魏无羡心中一阵刺痛,自责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埋怨自己总是困于过往,如今还让身边的人如此担忧焦虑。

魏无羡:“蓝湛,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想以前的事了。

蓝忘机:都过去了,我们都别再想了,你别这样,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

魏无羡抬手,轻轻拭去蓝忘机脸颊上的泪水。

蓝忘机:“魏婴……”

蓝忘机将魏无羡紧紧搂住,低头附在他耳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蓝忘机:“你不要再想他们了,我会代替他们,爱你、疼你、保护你。我向你保证,这一世,定护你周全,你信我。

这直白而热烈、情深义重的表白,如同一把火,点燃了魏无羡心中的情潮。他紧紧搂住蓝忘机的脖颈,仿佛一松手,这温暖就会消散。两人相拥在一起,彼此的心跳声,如鼓点般有力,在静谧中回响,他们感受着彼此沉稳而均匀的呼吸,仿佛时间都在此刻静止。

良久,蓝忘机强忍着心中如汹涌波涛般的情潮,稍稍松开手臂,凝视着魏无羡那双依然低垂的清澈双眸,轻声问道:

蓝忘机:“魏婴,我们出去可好?”

魏无羡此时心中情潮澎湃,意乱情迷,蓝忘机突然松开手臂,让他稍稍回神。心底虽有隐隐的失望,但更多的是释然,他微微诧异,问道:

魏无羡:“出去?去哪里?”

蓝忘机浅笑,却不言语,他拉起魏无羡,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又细心地帮魏无羡梳理那有些凌乱的黑发,随后牵着他的手,说道:

蓝忘机:“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你心中所向往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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