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蝶将醒

白承铉的嘶吼在暖阁内回荡,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带着撕裂灵魂的绝望与不容置疑的霸道。每一个“回来”都像是一道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李梦蝶沉寂的心魂之上。他紧握的手,那滚烫的触感和汹涌而去的微弱生机,是连接两个濒死灵魂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桥梁。

李君尧和白定军连呼吸都停滞了,所有的感官都死死聚焦在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变化上。

李梦蝶指尖那一下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像投入死水的一粒微尘,却在他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动了!陛下!侯爷!殿下的手指…刚刚动了!” 林妙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几乎破音,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两只交叠的手。

“暖意…是暖意!蝶儿…蝶儿的脸…” 李君尧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带着万分的虔诚和恐惧,去触碰女儿靠近白承铉胸膛的那一侧脸颊。指尖传来的,不再是之前那种彻骨的、死寂的冰凉,而是…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冬日残阳最后一丝余晖般的…暖!这丝暖意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却足以点燃帝王眼中最后一点希冀的火种!

白承铉也感受到了!

就在他嘶吼着“回来”的瞬间,他灌注全部意念和生机去温养的那一点淡金色微光,仿佛被他的执念狠狠撞击了一下!不再是孤独的飘摇,而是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地…回应般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同样微弱、却带着熟悉气息的暖意,如同最细小的溪流,极其缓慢地、艰难地从两人紧贴的心口处,逆流回他的感知!

这反馈如同强心剂,瞬间点燃了白承铉濒临枯竭的意志!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痛楚却又无比振奋的闷哼,那只微睁的眼睛骤然爆发出更亮的光芒!铁面下的肌肉因极致的专注而扭曲,汗水混合着泪水和血污,沿着面具的裂痕蜿蜒而下。

“蝶儿…你听到了!你听到了对不对!”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更加疯狂地将自己刚刚凝聚起来的、本就不多的生机,不顾后果地、洪水般向那点微光涌去!“抓住!抓住我的手!别松!别松啊——!”

他不再仅仅是嘶吼,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沉入那灵魂深处的连接。

他“看”得更清楚了。那点淡金色的微光,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星,而是被他的意念之网牢牢包裹,被他输送的生机的涓涓细流浸润着,温暖着。它在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变得凝实!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但那一闪一烁间透出的生命力,却比之前清晰了百倍!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白承铉在灵魂深处低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别怕…我在…我拉着你…我们一起…爬回去…”

然而,代价是巨大的。

他本就是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神魂不稳,躯体残破。如此不顾一切地燃烧本源生机,如同在透支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他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四肢百骸传来被抽空的剧痛和虚弱,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哀鸣。那只紧握李梦蝶的手,虽然依旧滚烫,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力量在迅速流逝。铁面下,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锣般的嘶声,每一次呼气都像是生命在流逝。

“承铉!稳住!稳住啊!” 白定军第一时间发现了儿子的异样,那瞬间萎靡下去的气息让他肝胆俱裂!他猛地抓住儿子另一只冰冷的手腕,入手处一片湿冷黏腻,脉搏快得如同脱缰野马,却又虚浮无力。“他在拼命!陛下!他在拿自己的命去填啊!” 老侯爷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心痛。

李君尧也看得分明,白承铉那只眼睛里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原本因为激动而绷紧的身体,此刻正一点点地瘫软下来,唯有那只紧握着蝶儿的手,依旧死死扣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

“白承铉!” 李君尧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恐慌,“朕要你救她!不是要你陪她一起死!稳住心神!控制住!你给朕撑住!” 帝王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白承铉在做什么,那是以命换命的疯狂!可此刻,他竟无法阻止,也不敢阻止!因为蝶儿那刚刚出现的一丝生机,正脆弱地维系在这条疯狂的通道上!

寒山叟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白承铉双腿上那原本因他苏醒而光芒大盛的金红色药力。此刻,那光芒正在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并且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一部分药力甚至如同受到牵引,丝丝缕缕地沿着他的经脉逆行而上,汇入他心口,再通过那连接的通道,流向李梦蝶!

“反噬…开始了!” 寒山叟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惧,“世子刚苏醒,本源不稳,强行动用生机反哺殿下,自身根基在动摇!那神药的药力护不住双腿,正在被他强行抽调用以续命…给殿下续命!” 这发现让老医者浑身冰凉。这等于是在拆东墙补西墙,而且拆的是承重的主梁!一旦白承铉自身生机耗尽,药力崩溃,不仅救不了公主,他自己也会瞬间被反噬拖垮,双腿尽毁,甚至神魂俱灭!

“不…不能这样!” 林妙手也看出了端倪,声音尖锐,“必须稳住世子!否则两人都要…都要…”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

暖阁内的气氛瞬间从狂喜的顶点,再次跌入更加绝望的深渊!一边是李梦蝶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复苏迹象——她灰败的脸色似乎又回暖了一丝,被白承铉紧握的手指尖,再次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甚至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也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另一边,却是白承铉急速衰败的气息,铁面下露出的皮肤变得灰败,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抽搐,那一声声“回来”的嘶吼,也变得越来越低哑,越来越断续,充满了力竭的痛苦。

他像一根两头燃烧的蜡烛,正在用自己最后的火焰,去点燃另一盏即将熄灭的灯。

“呃…蝶…儿…” 白承铉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剧烈的疼痛和排山倒海的虚弱感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黑暗。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痛换来一丝清明,那微睁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温柔。他不再有力气嘶吼,只能用尽最后的精神力,在灵魂深处一遍遍地呼唤、哀求、命令:

“撑住…求你…撑住…”

“活下来…我要你…活下来…”

“我…还你…一辈子…”

他的意念之网,依旧死死缠绕着那点淡金色的微光,输送的生机虽然变得断断续续、微弱不堪,却始终没有断绝。他甚至开始主动剥离自己神魂深处最本源、最精纯的一缕灵光,如同献祭般,小心翼翼地渡向那点微光!这无异于剜心剔骨!铁面下,他猛地喷出一口暗红的淤血,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承铉——!!!” 白定军目眦欲裂,死死抱住儿子抽搐的身体,老泪纵横,心如刀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李梦蝶心口那点被白承铉以命相护、以魂相饲的淡金色微光,仿佛感受到了他神魂深处剥离本源带来的巨大痛苦和那献祭般的决绝意志!

那微光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虽然只是一瞬,却如同黎明前最黑暗时刻划破天际的流星!

一股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股溪水,猛地从两人紧贴的心口处,反向涌入了白承铉濒临枯竭的身体!

“唔…!” 白承铉浑身剧震!那股暖流所过之处,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抚平了部分撕裂般的剧痛,稳住了他即将溃散的神魂!虽然依旧虚弱,但那急速衰败的气息,竟被硬生生地…止住了!

与此同时,李梦蝶那紧闭的眼睑,在经历了长久的死寂后,终于…极其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幅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紧接着,她那苍白如纸的唇瓣,极其微弱地、几乎看不见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气若游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如同天籁般的声音,艰难地从她唇齿间溢出:

“…铉…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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