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3

庆寿宫偏殿的早上,被压低了嗓子的悄悄话搅得不安生。

“听说了没?昨天在皇后娘娘那儿,新来的盛美人居然敢顶撞张贵妃!说贵妃娘娘空有漂亮脸蛋呢!”一个扫地的粗使宫女躲在柱子后面,声音又兴奋又害怕。

“她疯了吧?一个小小美人敢惹贵妃娘娘?”另一个倒吸一口凉气。

“千真万确!我认识的人在凤仪宫当差,亲耳听见的!张贵妃气得脸都绿了!皇后娘娘最后罚盛美人抄《女诫》……”

“抄书?这算哪门子罚?我看这位盛美人,怕不是个装老实、实际厉害的主儿!”

这些碎嘴的话,像小冰渣子似的从窗户缝钻进来。丹朱端着刚熬好的药,手抖个不停,脸上愁云密布:“美人,外面…外面传疯了!都说您…您把贵妃娘娘得罪死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端坐在镜子前,正把一支简单的银簪子插进发髻。镜子里的人脸色水润好看,眉眼间那股子沉稳的厉害劲儿,被这些闲话一激,非但没蔫,反而像刚磨好的刀,更亮了。我随手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汤,看都没看,直接泼向窗台上一盆开得正热闹的芍药花。滚烫的药汁浇下去,娇嫩的花瓣立刻蔫了、焦了。

“慌什么。”声音平平的,把空碗塞回丹朱僵住的手里,眼神扫过窗外瞬间吓得闭嘴的宫女,“本宫这盏灯,本来就不是省油的。让她们传,传得越厉害越好。” 身体里那块玉的暖流转着圈儿,刚才药里那股子阴冷的寒气瞬间就被驱散了。张妼晗的报复,来得比我想的还快、还毒。

丹朱看着那株转眼就枯死的芍药,脸白得像纸,捧着空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终于彻底明白,眼前这位,早不是扬州盛家那个需要精心伺候的病弱小姐了。

凤仪宫正殿,香烧得烟雾缭绕,气氛却僵得像块铁板。皇后曹丹姝坐在主位,脸色平静,目光扫过下面的妃子,落在我身上时,那打量的眼神深得看不见底。俞婕妤还是那副清冷样子,只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好奇。张妼晗今天故意来晚了,穿得一身富贵,满头珠翠,漂亮得晃眼。她让宫女扶着坐下,那眼神像毒针似的扎向我,嘴角挂着又恶毒又得意的冷笑。

“皇后娘娘万安。”妃子们行礼,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特别单薄。

“都坐吧。”皇后声音温和,目光却转向张妼晗,“张贵妃今天气色不错。”

“托娘娘的福,”张妼晗捏着嗓子应道,眼珠子转着,毒辣辣地盯住我,“臣妾昨晚倒是做了个有趣的梦,梦见一只刚关进笼子的小鸟,毛都没长齐呢,就敢对着凤凰喳喳叫,结果嘛…自然是让人拔了舌头,扔到池子里喂王八去了!醒来想想,这梦兆头挺好!”她捂着嘴笑起来,声音像碎玉,可字字都像刀子,直指昨天的事,还恶毒地咒我下场凄惨。

殿里死一样安静,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刺一样扎在我背上。

我稳稳坐在绣墩上,腰板挺得像棵迎风的松树。脸上没悲没怒,没惊没怕,只有一片沉静的冰面。在张妼晗刺耳的笑声尾巴里,慢慢抬起眼。目光平静得像深水潭,直接对上她那充满怨恨和挑衅的眼神。那目光里,没有生气,没有害怕,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看透一切的冷漠,好像在瞧一场没意思的猴戏。

“贵妃娘娘这梦,是挺有意思。”声音清亮,像玉磬敲破了冰面,清清楚楚响在大殿里,“只是臣妾见识少,倒不知道小鸟也有舌头可拔?凤凰又怎么会自降身份,去跟笼子里的小鸟计较?” 我微微歪了歪头,露出点恰到好处的疑惑,接着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冷到骨子里的笑,“想来是娘娘最近心不静,被些不知死活的畜生搅了好梦。娘娘您身份贵重,何必为梦里东西烦心?白白…丢了皇家的脸面。”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像千斤重!

“你…!”张妼晗脸上的得意瞬间冻住,接着变成暴怒的扭曲!她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指着我,手指头直哆嗦,声音尖得破了音,“盛明玉!你这贱婢!竟敢骂本宫?!”

“娘娘息怒。”我微微弯了弯腰,姿态挑不出毛病,声音稳稳的,“臣妾只是按着梦说说,哪里骂人了?娘娘要是觉得臣妾说错了话,臣妾害怕得很,请娘娘明明白白告诉我,臣妾哪里说错了?” 这“明明白白”几个字,像根软绳子套她脖子上,逼她承认是自己没事找事。

张妼晗气得浑身乱抖,胸口起伏得像拉风箱,指着我的手抖得像风里的枯叶,喉咙里“咯咯”响,一个字也憋不出来。这软中带硬的反击,比昨天直接顶撞还让她憋屈得要发疯!

“够了!”皇后曹丹姝沉声开口,凤眼含威,一下子压住了所有动静。她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那打量的眼神已经变成一丝深深的忌惮和凝重。“张贵妃,在皇上面前失态,成什么样子!盛美人,你说话太过尖刻,失了妃嫔间该有的和气。罚你抄《女诫》十遍,三天内交给我!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说话做事谨慎点!” 这命令,既是对张妼晗的警告,也是对我这把“新刀”的敲打和试探。

“臣妾领罚,谢皇后娘娘教诲。”我站起来,恭敬地行礼,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抄书?正好。

张妼晗恶毒地剜了我一眼,在皇后威严的目光下,到底没敢再闹,但那眼神像毒蛇,恨不得把我活吞了。

下午,丹朱捧着一个更小的锦盒进来,脸色比早上还白:“美人…盛家…盛家又送东西来了。”

打开盒子,没药,只有一封信。老太太熟悉的笔迹,很有力,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着急:

「明玉我的儿:

听说宫里闹出风波,娘担心得心都烧着了。太锋芒毕露,容易伤着自己。林姨娘(林噙霜)最近很不老实,在府里胡说八道,说你仗着皇上宠爱就骄傲了,怕连累你爹和你哥当官的名声。娘已经罚她关禁闭了。但是人言可畏,堵不如疏。希望我儿你看得清楚,说话做事谨慎点,让家里安稳点。千万记住,盛家好,你才能好。」

林噙霜?那个最会装模作样的小妾?竟敢在盛家后院点火,想拿盛纮的官声来压我?心头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盛家好?好一个盛家好!老太太这是在提醒我,林噙霜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摸到我的软肋上了!她替我按住了盛家后院的火星子,可也把这“安稳”的链子,又套我脖子上了!

手指头在信纸上“林氏”两个字上狠狠划过。好,很好。等本宫腾出手来,第一个要拔的,就是你林噙霜这根刺!

“告诉送信的人,”我把信纸凑近蜡烛,火苗“呼”一下吞掉了那些带着警告的字,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转告母亲:她的意思,我懂了。林姨娘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好好‘养着’。盛家的脸面,自然由我来挣。让她…把心放肚子里。” 最后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火光跳动着,映亮我眼里再没有一丝温度的寒光。

傍晚时候,庆寿宫偏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皇上驾到——”

赵祯踩着傍晚的天色来了,穿着家常衣服,脸上带着点刚下朝的疲惫,可一进门,目光落到我身上时,那点疲惫好像被风吹散了些。他挥挥手,让想上来伺候的宫女太监都退下。

“臣妾恭迎陛下。”我屈膝行礼,姿态完美。

“不用多礼。”赵祯上前,亲自扶我起来,手指头温热。他眼神温和,仔细看着我的脸,“今天在凤仪宫…让你受委屈了。” 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

“皇上给的,无论是什么都是恩典。皇后娘娘罚我抄书,也是教导我,哪里委屈了?” 我抬眼,迎上他温润的目光,声音平静坦然。

赵祯微微一愣,随即眼底漾开一丝更深的笑意,带着欣赏:“明玉…你总是让朕觉得意外。” 他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带我到窗边的软榻坐下。窗外,一弯新月像钩子,清光洒在院子里的花草上。

“刚才过来,看你窗台下那株芍药…好像蔫了?”他目光落在那株明显被药浇死、没了生气的芍药上,带着点关心。

心思一转,身体里那块玉的暖流悄悄转起来,脸上适时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黯然,声音也放软了些:“早上不小心,打翻了药碗…可惜了这盆开得正好的花。” 没提药里有毒,轻描淡写地带过。

赵祯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眼里的心疼更多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朕记得,扬州盛家的后花园里,也有一片挺好的芍药花圃?你母亲…好像很喜欢这花?”

我心里一动。他连这个都记得?看来对盛家,也不是完全不在意。“陛下记性真好。母亲确实喜欢芍药,常说这花虽然没有牡丹富贵,但有股子韧劲儿。臣妾小时候身子弱,常在芍药花圃边晒太阳,母亲就在旁边守着……” 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回忆的暖意,恰到好处地勾画出以前母女相伴的温馨画面。

赵祯静静地听着,目光从窗外那株枯死的芍药,慢慢移回我带着追忆暖意的侧脸上,眼神深邃又柔和。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温声说:“一朵花谢了,还有千朵万朵会开。等明年春天暖和了,朕让人移些好品种过来,一定让你这窗前,开满好看的花。” 这承诺,带着皇帝特有的份量,更带着点安慰的温情。

“谢陛下。” 我微微低下头,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温情,也是可以用的筹码。

“至于盛家…”赵祯话头一转,语气还是温和,却多了几分皇帝的心思,“你父亲和兄长在扬州当官,政绩还算过得去。你母亲…是个明白人。” 他没多说,但那句“是个明白人”,已经是一种无声的肯定和安抚,回应了老太太信里关于“盛家安”的担忧。

“陛下圣明,体察入微。臣妾替母亲,谢陛下恩典。” 我起身,想再行礼。

“坐着说话。”赵祯按住我的肩膀,没让我动。他看着我,暮色和烛光混在他深邃的眼睛里,温和底下是看透一切的聪明。“你既然进了宫,就是朕的人。前朝后宫的事,自有朕替你想着。你只需要…安心做你自己就好。”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却重得像山。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奇特的鼓励,好像在说:朕看到你的锋芒了,朕…准你这样。

安心做自己?我抬眼,望进他那双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眼睛。被那块玉滋养的脸在朦胧光线下越发清丽脱俗,杏眼清澈,可那清澈底下,清清楚楚映着属于年世兰的不服输和野心。嘴角慢慢绽开一抹光彩夺目的笑,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和依恋: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就什么也不怕了。”

烛火不知什么时候被宫女悄悄拨亮了一点。锦帐放下来,遮住了窗外的月光。皇帝的怀抱温暖又结实,带着龙涎香安稳的味道。身体里那块玉的暖流无声地奔腾着,冲走所有杂质,更让我的心神在温情的包裹下保持冰晶一样的清醒。我靠着他,感受着那沉稳的心跳,手指头在他胸前华贵的衣料上,无意识地划着小小的圈。

赵祯…赵祯…

黑暗里,我慢慢闭上眼睛。冰封的眼底,烈焰无声地燃烧着。温情是鱼饵,承诺是台阶。皇帝的偏爱,就是最锋利的刀!下一步,就是那皇后宝座上的人——曹丹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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