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血脉
龙皓晨那充满撕裂与决绝的背影，踉跄却固执地消失在永恒之树光雨与驱魔关轮廓交织的远方。圣采儿如同一道沉默而坚定的影子，紧紧追随，她的轮回之剑低垂，背影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守护。
空气中残留的，是混乱的光明与死寂碰撞后的硝烟味，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绝望。
死寂笼罩了我们这群“访客”。
伊莱克斯依旧站在原地，那只按过龙皓晨肩甲的手已经垂回身侧，苍白的手指微微蜷缩着，仿佛还残留着强行支撑一个崩塌世界的触感。
他的眼眸望着龙皓晨消失的方向，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古井。
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撕裂灵魂的风暴，只是拂过他法袍的一缕微风。
最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的，是霍雨浩。
“老师……”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信仰被连根拔起后的虚弱和巨大的迷茫。
他踉跄着向前一步，那双蕴藏着浩瀚星海与极致冰寒的灵眸，此刻却像是被击碎的琉璃，充满了痛苦和不解的裂痕。他望着伊莱克斯那冰冷孤绝的背影，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他敬若神明、视作引路人的存在。
“为什么？” 霍雨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泣血的质问，“您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吗？您创造龙皓晨……真的只是为了……为了把芙洛前辈当作囚徒一样锁在身边？！他……他真的只是一个……一个‘枷锁’？！”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伊莱克斯缓缓转过身，眼眸平静地落在霍雨浩那张写满痛苦和信仰崩塌的脸上。那眼神，没有愧疚，没有解释的欲望，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残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实验品对刺激的反应。
“是。” 伊莱克斯的声音毫无波澜，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霍雨浩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唐舞桐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他，粉蓝色的蝶翼紧张地张开，警惕地看向伊莱克斯。
“雨浩……” 唐舞桐担忧地低唤，眼中充满了对伴侣的心疼和对眼前这个“老师”的陌生恐惧。
“工具……” 霍雨浩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看着伊莱克斯，“那……那我呢？老师？在您眼中，我……我又是什么？是您用来研究情绪之力的另一个……‘工具’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我怀疑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永恒之眼在他额前剧烈闪烁，金银光芒混乱地交织、冲突，映射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龙皓晨的控诉如同魔咒，让他无法控制地将自己代入进去。
伊莱克斯灰白的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看着霍雨浩眼中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自我怀疑和痛苦，沉默了片刻。
就在霍雨浩以为会得到同样冰冷的答案时，伊莱克斯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极其微弱的……不同？
“你不同，雨浩。” 伊莱克斯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的存在本身，并非我的刻意创造。你是在命运的偶然与必然交织中诞生的奇迹。我指引你，教导你，是因为你自身的潜力——那份对情绪之力惊人的亲和与掌控，那份在绝境中永不放弃的韧性。你是……一个让我满意的观察对象，一个印证我某些理论的……优秀样本。”
他顿了顿，平静无波的眼眸扫过霍雨浩颤抖的身体和混乱的灵眸，“至于‘工具’？如果你非要一个定义……那么，任何能被我所用、达成我所追求知识或目的的存在，都可以称之为‘工具’。区别在于，你是否认可这种‘被使用’的价值。”
这番冷酷而坦诚到近乎残忍的“解释”，非但没有安慰霍雨浩，反而让他眼中的痛苦更深了。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唐舞桐身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原来，在老师眼中，他引以为傲的成就、他视为救赎的教导，都不过是“观察”、“样本”、“被使用的价值”……龙皓晨的“枷锁”论，此刻如同冰冷的回音，在他脑海中反复激荡。
“疯子！” 一声带着惊怒和难以置信的低斥响起，是小舞。她粉色的眼眸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对伊莱克斯的陌生和一丝恐惧。
她紧紧抓着唐三的手臂，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三哥……他……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把人……把生命……当成……工具和枷锁？！”
她想起了之前对伊莱克斯的一些模糊认知，知道他很危险，很疯狂，但从未想过会疯狂、冷酷到如此地步！尤其对象还是他自己的血脉！
唐三轻轻拍了拍小舞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的目光如同深邃的海渊，平静地注视着伊莱克斯。那份平静，并非无动于衷，而是一种历经沧桑、洞悉人性黑暗面后的了然和……习惯性的警惕。
“伊莱克斯阁下的行事逻辑，向来如此。” 唐三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神王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追求极致的力量与知识，手段在其眼中往往退居其次。为达目的，万物皆可成棋，众生皆可为子。这并非第一次了。” 他意有所指，显然想起了伊莱克斯过去的某些作为（比如对芙洛的囚禁）。
他的目光扫过龙皓晨离去的方向，又落在痛苦迷茫的霍雨浩身上，“只是这一次，代价过于惨烈。一个被当作‘枷锁’创造的孩子，一个被真相撕裂了信仰和亲情的骑士。还有雨浩……” 他看向霍雨浩，“你视作灯塔的信仰，本质也是冰冷的‘观察’与‘利用’。这代价，你承受得起吗，伊莱克斯？”
唐三的质问，直指核心。他并非要道德审判，而是在评估伊莱克斯这种极端行为对现有秩序和他们这个“临时团队”可能带来的破坏性后果。
伊莱克斯终于将目光从霍雨浩身上移开，转向唐三。灰白的眼眸中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无机质的理性。
“代价？”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在品味一个陌生的概念。“任何实验，任何对真理的探索，都伴随着代价。龙皓晨的存在本身，就是实验的产物。他如今承受的痛苦，是实验数据的一部分，是他认知自我本质必须经历的阵痛。至于雨浩……”
他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霍雨浩，“他获得了力量，获得了知识，获得了远超他原本命运轨迹所能触及的高度。这就是他的‘价值’所在。认清力量的来源和导师的本质，也是他成长必经的一环。痛苦，只是认知过程中的副产品。”
他顿了顿，灰白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
“讨论毫无意义。真相已经揭示，选择权在他们自己手中。龙皓晨选择否定与自我定义，那是他的路。霍雨浩选择如何理解我的‘教导’，那也是他的路。” 他向我伸出手，带着一丝柔情口吻，“芙洛，该走了。这里的气息让我厌烦。”
我看着他伸来的手，又看向龙皓晨消失的方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个孩子……我的孩子……带着那样的痛苦和恨意离开……
“伊莱克斯……” 我翠绿的眼眸中怒火未消，却又夹杂着深深的疲惫和对龙皓晨的担忧，“你就这样……不管他了？他……”
“管？” 伊莱克斯打断我，灰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他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否定血脉，拥抱他认可的‘父亲’与‘母亲’。他的路，只能他自己走通，或者……毁灭。” 他再次向我伸出手，语气不容拒绝，“走。”
我最后看了一眼永恒之树的方向，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个在痛苦中挣扎的金色身影。最终，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将手放入了伊莱克斯冰冷的掌心。翠绿的生命神力与灰白的亡灵神力再次交织。
霍雨浩猛地抬起头，看着伊莱克斯准备离去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挣扎和不甘：“老师！您……”
伊莱克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如同冰冷的墓碑刻痕：
“想通，或者沉沦。这是你的课题，霍雨浩。别让我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