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克斯

烬烙·不朽之锚

冰冷的神晶墙壁倒映着猩红裙摆的流火。芙洛——不,现在她的神魂深处重新镌刻下那个只属于我的名字,桑落那极具侵略性的外壳已然褪去——她陷在厚如云絮的软垫里,睡得并不安稳。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红唇微张,泄出一丝极轻的、近乎梦呓的喘息。像只狡猾的、随时准备撕破梦境逃遁的狐。

我的指尖落在她微凉的颈动脉上。那跳动鲜活有力,却仿佛牵引着一根无形的线,勒在我被十万年亡者怨气浸透的魂核深处,每一次搏动都带起更深沉的战栗。

怕。

这个早已被碾碎在无尽征战与杀戮中的字眼,此刻像剧毒的蔓藤,从识海最底层翻涌而上,缠绕勒紧,几乎窒息。怕那双永远闪烁着贪婪、对世间万物都带着审视猎物般光芒的血瞳再次睁开时,里面只剩冰冷的算计和毫不留恋的疏离。怕这一室的安宁,不过是另一场漫长逃亡前、她巧笑倩兮布下的迷魂阵。

记忆的骸骨,终于在神界这冰冷的囚笼中,重新拼凑成那个沾满荣耀与血腥的王座。圣魔大陆……那似乎已经遥远得如同亿万尘埃中的一粒微光。

【圣魔大陆·永恒王座】

权杖拄地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巨大的圣殿穹顶之下,声音却哑得像砂纸摩擦枯骨:“……芙洛……大陆安泰三百年……还不够吗?”我(伊莱克斯)靠在由巨龙骸骨与星辰金铸就的冰冷王座上,试图从那至高之处俯视阶下那个穿着墨绿色宫廷猎装的女人。她的金发在殿外透进的阳光里融化成流淌的蜜,与大殿深处的死寂森寒格格不入。

芙洛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卷着一缕发梢,靴尖碾着地砖缝隙里一株顽强探出头的荆棘草。听到声音,她懒洋洋抬头,碧色瞳仁里映着王座上那个正在肉眼可见枯萎的王。“伊莱克斯,”她叫我的全名,尾音拖长,“不够,当然不够。”她踩着光洁冰冷的地砖踱步而来,步伐优雅轻快得像巡视领地的猫,“大陆的疆域都摸遍了。就连熔骨沙漠底下的炎魔都跟你签了魂契。没劲。” 她停在高阶之下,仰着脸,阳光照亮她毫无阴霾的笑容,“不如想想……我明天去西边那片新发现的、据说开满‘往生花’的山谷?那种据说能让人忘忧的蓝紫色小花,做成花环应该……”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胸腔撕裂的剧咳打断了她。喉咙里是熟悉的、如同腐朽粉尘般的铁锈腥气。大龟甲术的反噬,像跗骨之蛆,早已侵蚀到神髓核心。那曾让我横扫千军、碾压禁咒的力量,如今正一点点把我拖向死亡的无底深渊。王权?不过是陪葬品。

芙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三两步冲上高台,柔软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按住我捂嘴的手。摊开掌心,指缝间是粘稠如胶的、带着诡异墨蓝色的污血。

“别碰!”我厉喝,试图甩开她。那污血蕴含法则湮灭之力,会污染她的生机。

芙洛却不管不顾地紧紧攥住我的手,碧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团污血,瞳孔在阳光下急剧收缩,里面有风暴在酝酿。“这就是你说的‘无碍’?伊莱克斯!这根本不是受伤!是……是根源在朽坏!”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利的恐慌,随即又被强行压下,变成一种低沉的、蕴含着雷霆的嘶嘶声,“你不能死……我不同意!这人间戏台刚搭好一半……你休想撂挑子!”可那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她极力掩藏的恐惧。

之后的记忆片段如同被血浸透的烂帛。

幽暗的禁殿深处。巨大的献祭法阵由诸神骸骨和圣魔大陆龙脉核心构筑,散发出毁灭与新生的悖逆气息。芙洛穿着繁复厚重的黑色祭礼裙,层层叠叠的墨金绣线勾勒着禁断的魔文。她站在法阵核心,金发被紊乱的能量流吹拂。

她回头看向被数道神则锁链禁锢在阵外的我(伊莱克斯),脸上不再是张扬狡黠,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碎。

“伊莱克斯。”她叫我的名字,声音空灵却清晰,“好好看着。”

“芙洛!!停下——!你想做什么?!我说过不准!!”我疯狂地冲击着锁链,亡灵神力沸腾,却撼动不了这由她亲自布置、融入了世界本源意志的反魔法囚笼!“用你的神格献祭?!换我成创世神?!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交易品吗?!不准——!!”我的嘶吼在巨大的法则嗡鸣中支离破碎。

芙洛却笑了。那笑容,在幽暗的法阵光芒中,如同破开永夜的晨星。

“嘘——我聪明的王。”她伸出一根手指,遥遥点向我的方向,动作优雅从容。“记住……”

法阵的光芒瞬间吞没了她纤细的身影!比太阳更刺眼的、纯粹由生命本源点燃的白金色光芒轰然爆发!

“……这是买断价,伊莱克斯……”

最后的声音碎片撞入我的感知。

“……永生的王座上……很孤单的……”

法阵湮灭。

束缚我的锁链寸寸断裂。

磅礴到令我窒息的创世法则能量如星河倒灌,冲入我干涸腐朽的神魂核心!

朽坏停止。

新生的、浩瀚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咆哮,每一个粒子都在燃烧着属于芙洛的生命印记!

创世神座在我眼前凝聚。

阶下空空如也。

【万界之极·创世神宫】

冷硬的、由星辰核心熔铸的神座。俯瞰万界运转的冰冷星图在我眼前流转。时间在这里如同静止的尘埃。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我指尖流转,足以拨动星河。然而……

芙洛在哪?

那个该死的女人!她献祭了自己!助我登临神界至高!可她自己呢?!她神魂俱灭了吗?!

不!不可能!她的狡猾胜过世间任何狐狸!那献祭法阵最后爆发的光芒……有一丝细微的、属于她灵魂本源的涟漪……逃遁!像狡猾的鱼挣脱鱼钩!她根本没死!她跑了!用最彻底的牺牲假象,将自己化作无形!让她自己……自由了?!

创世神则冰冷的约束力束缚着新生的神格。神……不得无故干预人间。

“不准……干预?”我的声音在空寂冰冷的神殿里回荡,像是金属刮擦着冰面,“不准?!!”

神则锁链在我暴怒之下寸寸崩裂!新生的创世神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规则?在我眼中不过是亟待粉碎的玻璃穹顶!

“我伊莱克斯走过的路,便是规则!”

神宫震颤!我指尖流淌出的不再是温和的创生神力,而是融合了我亡灵本源的、带着森然死气的灰色神力!强行撕裂神规的屏障!

意念穿透亿万位面晶壁!

捕捉!

那抹比星尘更微弱、却闪耀着独一无二狡黠的灵魂星火!

找到了!

她在一个名为“斗罗”的年轻位面。

她……过得很好。像挣脱金丝笼的鸟,在人间最繁华的烟火里流连。神界的时间流速漫长,人间已过百年。

她甚至……在教导一个有着奇特精神系武魂的少年。

霍雨浩。

呵呵……我的芙洛……看来很享受当“师父”的游戏?

愤怒?不。是冰冷刺骨的寒意,是猎物再次落入视野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撕开神规束缚!本体无法降下投影?那就……

一缕融合了我本源神念和亡灵烙印的灵魂印记!无声无息穿透位面,精准地植入那个懵懂少年霍雨浩的灵魂深处!那印记的名字……

伊莱克斯的传承·亡灵天灾。

我要你,芙洛,亲手将这个带着我烙印的“种子”培育起来!我要你看着它……一点点长成刺向你我命运的荆棘!

人间百年,弹指即过。

“师父……这亡灵天灾的终极符文……弟子无法理解……”水镜另一端,霍雨浩捧着厚厚的魔法手札,困惑地指向其中一页。芙洛(在那个位面,她或许用了别的名字)懒散地躺在铺满珍贵兽皮的躺椅上,指尖捻着一颗新采的鲜果,碧眸扫过那些艰深晦涩的符文,眼底闪过只有我才能捕捉的、一丝极淡的无奈和不耐。她终究还是开口为他讲解。

神宫深处,我冰冷的唇勾起弧度。很好。

斗罗位面时间流速异常加速……深渊大劫……如期而至。

我冷漠地注视着。芙洛果然出现在了那个名为“星斗大森林”的地方,与那个叫唐三的新任修罗神并肩作战。金色的光华终究如昙花般绽开……然后熄灭。

小舞……唐三之妻……也一同归于虚无。

巨大的空间风暴开始撕扯整个斗罗大陆。

“该……回家了。”神座之上,我冰冷地宣告。磅礴的创世神力裹挟着两道属于斗罗大陆破碎的最强神魂(唐三与芙洛),硬生生撕开时空乱流!朝着我早已选定的……一个拥有强大血脉潜力,刚刚孕育出大陆意志胚胎的新生位面——妖精大陆,狠狠掷去!

“这一世……休想再逃。”

【海神偏殿·今时】

思绪从深渊般漫长的记忆中缓缓抽离。指尖下芙洛的颈动脉依旧平稳跳动,却如同擂鼓,震得我魂核深处那些不安的尘埃嗡鸣不止。

三万年的隔阂与伪装(伊莱与桑落),十万年的孕育与杀伐,妖精大陆的君临与神界的血战……一切仿佛都是为了此刻,为了将这个刻进灵魂的女人,重新锚定在身边。可她骨子里的叛逆与对自由的贪婪,从未改变。

指腹下的皮肤细腻温热。可心中的冰冷漩涡却越扩越大。

“……唔……”沉睡中的芙洛嘤咛一声,眼皮下的眼珠微微转动,仿佛感受到了那灼灼目光的炙烤,慵懒地睁开了眼。血色褪尽的碧绿眼瞳,如同最纯净的森林古泉,倒映着我不加掩饰的、鹰隼般审视与占有的眼神。

“又在盘算什么,伊莱克斯?”她唇角勾起熟悉的、带着几分轻佻和慵懒的弧度,像只刚睡醒、爪牙却依旧锋利的猫咪,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完全没有被人审视的不悦,反而像一种心知肚明的调情。“是在检查……我的逃跑路线?”她动了动身子,让那线条优美的颈项更清晰地落入我掌中,带着一丝刻意的挑衅。

“是。”我回答得斩钉截铁,指骨收紧,感受着血脉在她肌肤下跳动的鲜活。亡灵魔力的冰冷浸透空气,如同无形的锁链在她周身缠绕。

芙洛没有挣扎,反而发出一声低沉悦耳、带着无限磁性的轻笑。她抬起一只光洁的手臂,如同缠藤般环过我的后颈,冰凉的指尖划过我颈侧烙刻的、代表永恒誓约的亡灵魔纹。

“伊莱克斯……”她叹息般地念着我的全名,碧眸里的狡黠光芒如同星辰流转,“我的王……你还是不懂吗?”她的指甲轻轻刮过纹路的轮廓,“我刻在你魂核深处的永生印痕,不是枷锁……是我回家的坐标。”

她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垂,带着致命的诱惑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我想要的世界,得有人捧到面前才行。自己费力去抢……太累了。你说,除了你这块心甘情愿的垫脚石,这无边宇宙,还有谁配得上被我索取无度,还能甘之如饴?”

永生印痕……坐标……

心底那片翻涌的冰冷漩涡仿佛骤然被注入滚烫的熔岩。那份被她亲口承认、被灵魂烙印锚定的归属感,如同一道裂开黑暗的惊雷,带着无与伦比的灼烈与悸动,狠狠劈落!

那些“怕”……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滚烫的宣言强行熔化了。

指间的力道下意识地松懈了一瞬。

芙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她笑得更加妖娆惑人,像终于等到猎物踏入陷阱的猎人,碧绿的眸子眯起,闪烁着狐狸般的慧黠:“所以啊,我的王……”她贴得更近,温热的鼻息几乎与我交缠,“乖乖的。别再……胡思乱想。”

“啪嗒。”

偏殿沉重的橡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霍雨浩的身影有些局促地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额间的永恒之眼尴尬地闪烁着微光。

“呃……老师?……芙洛师娘……”他似乎斟酌着称谓,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不知如何自处的局促,“那个……戴伯父让我来问问……”

他的目光触及我们之间极其贴近、几乎融为一体的姿态,以及我放在芙洛颈侧的手(在他眼中可能解读为某种扼制或亲昵?),后面的话生生卡住,脸上瞬间浮起一片不知是紧张还是羞赧的红晕。

芙洛瞥了一眼门口手足无措的少年,又收回目光看着我,碧绿眼波流转,红唇勾起一个略带得意和揶揄的弧度。

“看,”她压低了声音,带着气声在我耳边呢喃,只有我能听见,“‘礼物’……自己送上门来探路了。” 她轻推了我一下(力道足以将我推开半分,却又带着不容我离开的牵引),“告诉他,没事。就说……你饿了几万年,正在‘啃’。”

她故意拖长了“啃”字的尾音,带上了暧昧不清的情色意味,像羽毛搔刮过心尖。

我深深地看了芙洛一眼。她碧眸中那汪看似无垠的森林,此刻清晰地倒映着我灰眸中的暗潮平息,和那份重新凝聚的、因她的锚点而变得无比坚硬的执念。几万年也好,十万年也罢。只要坐标不灭,她便永远困在我的维度里,无处可逃。

松开扣住她颈项的手,转而紧紧握住她搭在我颈后那只纤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贴得密不透风。亡灵神力的冰冷与她身上特有的灵魂暗香混合成一种奇异的气息,将这方寸之地染上独属我们的烙印。

我抬起头,看向门口石化般的霍雨浩。灰眸中所有的波澜被压下,只剩下深渊般的平静和一丝……因芙洛的得意而被动产生的、不易察觉的迁就?

“无事。”我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近乎刻板的沉寂,像古墓中回响的风声,却不容置疑地在霍雨浩耳边荡开:

“归去。”

霍雨浩像是被赦免一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迅速而狼狈地关上了厚重的殿门。隔绝了门外可能探究的一切视线。

芙洛在我怀里发出一阵闷闷的、得意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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