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噙霜45
晚膳后,盛家的书房内点起了数盏青铜油灯。烛火透过薄如蝉翼的灯罩,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盛纮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手指轻抚着颌下修剪整齐的胡须。案上摊开着一本名册,墨迹还未干透。
"进来。"听到敲门声,盛纮头也不抬地说道。
长柏和长枫一前一后步入书房。长柏穿着靛青色直裰,腰间系着一条素色绦带,步履沉稳;长枫则是一身月白色襕衫,袖口绣着暗纹竹叶,走路时衣袂翻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父亲。"兄弟二人齐声行礼。
盛纮这才抬头,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
"坐吧。"他指了指案前的两张黄花梨木圈椅。
长柏端正落座,双手平放在膝头;长枫却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书房陈设——多宝阁上新增了一尊青玉笔山,墙上挂着一幅未落款的山水,墨色尚新,想必是父亲近日所作。
"为父已请了庄学究来府授课,后日便到。"盛纮的声音不疾不徐,手指轻轻敲击案面,"你们兄弟要好生进学,不可懈怠。"
长柏肃然应是,背脊挺得笔直:"儿子定当勤勉,不负父亲期望。"
长枫却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父亲,庄学究可是那位著《春秋正义》的大儒?去年在《文渊阁集》上读过他的《王道论》,当真是字字珠玑!"
盛纮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抚须的手顿了顿:"枫儿倒是博闻。"
他转向长柏,语气中带着几分告诫,"你弟弟天资聪颖,但性子跳脱,你作为兄长要多加提点。"
长柏看了眼长枫,心中暗叹。弟弟确实聪慧过人,九岁能诗,十岁通《论语》,可就是耐不住性子。上次在扬州书院,还因为偷看闲书被先生罚抄《礼记》。
"儿子明白。"长柏沉声应道。
盛纮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问道:"枫儿近日在读什么书?"
长枫一怔,眼珠转了转:"回父亲,正在温习《左传》,庄学究的《春秋正义》正好对照着读。"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长枫额角渗出细汗。长柏看在眼里,轻咳一声解围:"父亲,儿子近日读《孟子》有些疑惑,想请教..."
盛纮的目光在兄弟二人之间游移,最终停留在长柏身上。
他何尝看不出长枫的小把戏?只是这幼子天资确实难得,又是自己爱的女人的孩子,难免偏爱几分。
"问吧。"盛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已有些凉了。
长柏正襟危坐,将早已准备好的几个问题娓娓道来。他声音清朗,条理分明,连一旁的长枫都不由听得入神。
问答间,更漏已过三响。盛纮揉了揉眉心,摆手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后日庄学究来府,你们须得卯时起身准备拜师礼。"
兄弟二人起身告退。走到门口时,长枫突然回头:"父亲,顾二哥说邀我们去樊楼..."
"胡闹!"盛纮一拍桌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庄学究在府期间,你们哪也不准去!"
长枫缩了缩脖子,一溜烟跑了出去。长柏落后一步,恭敬地带上房门,却听见父亲在屋内轻声叹息:"这孩子..."
月光如水,洒在回廊的青石板上。长枫靠在廊柱上等兄长,手里把玩着那本《游仙窟》,见长柏出来,笑嘻嘻地凑上去:"多谢二哥方才解围。"
长柏无奈摇头:"你呀..."他伸手替弟弟整了整歪斜的衣领,"庄学究是当世大儒,父亲费了大力气才请来。你若再贪玩误学,岂不辜负父亲一片苦心?"
长枫吐了吐舌头,将书塞进袖中:"知道啦!我明日就开始用功。"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二哥,顾二哥说的那个..."
"想都别想。"长柏板起脸,却在看见弟弟失望的表情时心软了,"至少等拜师礼过后再说。"
远处传来打更声,兄弟二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渐渐拉长。
长柏望着弟弟雀跃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父亲偏爱幼子,他并非不介意,但长枫终究是他唯一的弟弟。盛家的将来,终究要靠他们兄弟相互扶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