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噙霜44

官船缓缓靠岸时，汴河码头的喧嚣声已如潮水般涌来。漕船、客舟密密麻麻地泊在岸边，脚夫们吆喝着搬运货物，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顾廷烨一袭靛蓝色锦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立在船头，远远就瞧见了岸上那顶熟悉的青绸轿子他的继母小秦氏亲自来接他了。

"盛伯父。"顾廷烨转身对盛纮拱手，姿态恭敬却不失潇洒，"多些您一路照拂，小子就先行告辞了。"

盛纮含笑点头，新换的孔雀补子官服在晨光中格外醒目："不必多礼，既然家里人到了，先和家人回去吧。"

顾廷烨转向长柏与长枫，眼中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长柏兄、长枫樊楼的席面我可是提前半月就订下的，你们可别让我白等。"

长柏稳重地作揖："顾兄盛情，待安顿好家事，必当前往叨扰。"

长枫则迫不及待地凑上前，眼中闪着兴奋的光："顾二哥可要带我们去见识见识汴京的风物！听说相国寺的夜市连官家都微服去过？"

少年人藏不住心思，话里话外都是对繁华帝都的向往。

顾廷烨朗声一笑，顺手揉了揉长枫的发顶："包在我身上！"

他压低声音，"不止相国寺，金明池的龙舟、潘楼的胡姬，保管让你们大开眼界。"说罢眨了眨眼，惹得长枫耳根发红。

岸上，小秦氏的贴身嬷嬷已经迎了上来。那嬷嬷穿着绛紫色比甲，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行礼时连步摇都不曾晃动半分："二公子，夫人候您多时了。"

顾廷烨嘴角噙着笑："劳嬷嬷久等。"

他转身对盛家众人最后拱手，阳光下，少年挺拔如松的身影在青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盛家的新宅位于城西榆林巷，虽不是顶富贵的地界，却胜在清雅。

三进三出的院落粉墙黛瓦，门前两株老榆树投下斑驳的树影。早有仆役在门前候着，见车队到来，立刻点燃了准备好的鞭炮。

"噼啪"声中，朱漆大门缓缓打开。院中青砖墁地，抄手游廊连接着各处屋舍。

正堂前的石榴树结满了果子，红艳艳的像挂了一树灯笼。几个粗使婆子正在擦拭廊柱，见主家到了，慌忙跪地行礼。

林噙霜上次离京前便吩咐管事将屋舍重新修葺过。

王若弗扶着刘妈妈的手下车，环视四周。

"哼！"王若弗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她倒是会做事，我不在，她肯定把自己当大娘子一样显摆。"

刘妈妈只低声道："大娘子仔细脚下，这台阶新打磨过，滑得很。"

老太太带着明兰走进了盛府，她看得出，这都是林噙霜安排的，她做事总是面面俱到。

明兰仰着小脸望向门楣，"祖母，我们以后就住这里了吗？"她小声问道。

老太太慈爱地摸摸她的头："是啊，明丫头喜不喜欢？"

明兰用力点头，双丫髻上的珍珠串跟着晃动："喜欢！比扬州的院子还大！"

仆役们忙着卸行李时，长枫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长柏嘀咕："二哥，咱们什么时候去找顾二哥？听说樊楼的蟹黄包子官家都赞过呢！"

长柏无奈地摇头："总要先帮父亲安顿好。"他看了眼正在指挥下人摆放箱笼的盛纮，压低声音，"这几日府里定有不少应酬。"

林噙霜带着墨兰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母女二人皆是一身新衣。墨兰穿着桃红色绣蝴蝶的袄裙，发间簪着新打的鎏金花钿，小脸兴奋得泛红。"阿娘，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吗？好漂亮！"

林噙霜含笑点头，指尖轻轻拂过女儿额前的碎发："喜欢吗？你的闺房阿娘让人重新布置过，窗前还放了张琴案。"

长枫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进院子，少年人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格外清脆。

"二哥快看！这假山比扬州的还精致！"

他指着院中一座太湖石假山，那石头通体玲珑，孔窍相连，宛如一幅天然山水画。

长柏稳重地跟在后面，眼中却也不掩赞叹。汴京不愧是天子脚下，连寻常宅院的布置都透着不凡。他忽然看见廊下挂着几盏走马灯，灯面上绘着工笔花鸟，想来入夜点亮后必定美不胜收。

管家领着仆役们穿梭忙碌，将一箱箱行李搬进各自院落。

王若弗站在正堂前的石阶上，看着满院子的箱笼，突然发现属于她的那几个樟木箱子被放在了最外侧——而林噙霜的箱笼却已经被抬进了内院。

"刘妈妈！"王若弗的声音陡然拔高，"我的妆奁箱子呢？怎么还在这儿晾着？"她故意说得很大声，余光瞥向不远处的盛纮，"莫非我这个大娘子连个妾室都不如了？"

盛纮皱眉望过来，正要开口，却听老太太在廊下轻咳一声："都别站着了，先进屋用茶。这一路舟车劳顿，有什么话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