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噙霜39

盛纮尚不知扬州家中变故。三皇子痊愈后的第七日，汴京城终于迎来了今冬第一个晴日。

福宁殿前庭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尚未化尽的雪堆如同散落的碎玉，被宫人们小心地扫到两侧。

青砖小径上残留的雪水映着碧空，行走其上的宫娥们提着裙摆，绣鞋踏过积水时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盛纮天不亮就起身了，昨夜宫中来人传话，说今日有圣旨到。他穿着簇新的青色官服，在铜镜前反复整理衣冠。镜中映出一张因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

"官人，喝口参茶定定神。"林噙霜端来茶盏，指尖微微发抖。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袭藕荷色绣银线缠枝纹的袄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显得端庄而不失雅致。

盛纮接过茶盏，发现林噙霜的手比他还凉："霜儿不必紧张，你救了皇子，这是天大的功劳。"

"老爷！宫里的仪仗到街口了！"小厮慌张跑来通报。

盛纮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连忙带着林噙霜和随行仆役快步走向正厅。院中青石地面上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但寒意仍从脚底直窜上来。盛纮在正厅中央跪下，林噙霜跪在他右侧半步之后。

府门大开，八名紫衣内侍列队而入，最前面的是内侍省大监，手捧明黄圣旨，上面的五爪金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扬州通判盛纮接旨——"

盛纮俯身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砖上。林噙霜跟着行礼。

"门下：

扬州通判盛紘，服官有年，素著勤能。典郡佐政之际，体国恤民，克尽厥职。宜加懋赏，以旌贤劳。可特授尚书户部员外郎，阶朝奉郎（从五品），限五月望日赴京供职。

又，盛紘妾室林氏，妙擅岐黄，曾施仁术于禁掖，救护皇子有功，仁心彰于禁中。虽处侧室，义足嘉尚，特赐封宜人诰命，用彰非常之典。

主者施行。

庆历三年四月二日 敕"

内侍尖细的嗓音在厅内回荡，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时，林噙霜听见身旁传来盛纮压抑的抽气声。

从正七品通判直接擢升从五品京官，这是多少外放官员熬白了头都跨不过的门槛。

"臣，谢主隆恩。"盛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双手高举接过圣旨时，指尖都在发颤。

林噙霜跟着行礼，指尖无意间触到圣旨织锦上冰冷的金线。

宜人——这是五品官员妻子该有的诰命，官家竟然给了她！

本朝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个妾室能得这样的殊荣。

内侍将圣旨交到盛纮手中，脸上堆起笑容："盛大人好福气啊。贵妃娘娘特意嘱咐，说林宜人医术高明，日后还要常召入宫说话呢。"

盛纮连连称是，命人奉上早已备好的谢礼。

待宫人离去后，他转身看向林噙霜，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霜儿，你听见了吗？你是宜人了！"

林噙霜还未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她低头看着圣旨上自己的名字，从今往后，她不再是低贱的妾室，而是有诰命在身的宜人了！

荣贵妃的赏赐在傍晚时分送到，十二抬朱漆礼盒将前院摆得满满当当。

为首的宫女展开礼单，清亮的嗓音念出一串令人咋舌的名目：

"鎏金百花纹银熏炉一对、缂丝花鸟屏风一架、南海珍珠项链一串、翡翠手镯一对、云锦十匹、蜀锦十匹..."

绫罗绸缎在夕阳下泛着华丽的光泽，珍珠翡翠在锦盒中熠熠生辉。

盛纮一脸志气满满，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跪接圣旨的同一时刻，扬州盛府的白幡才刚刚取下，而那个跪在灵前哭到昏厥的小女孩，此刻正被老太太搂在怀中，轻声哄着喝下一碗安神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