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194

三月的紫禁城，春寒料峭。翊坤宫的琉璃瓦上还残留着未化的薄霜，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娘娘，金氏怕是不行了。"芸枝快步走入翊坤宫内室，声音压得极低。

如懿手中的青瓷茶盏微微一顿，杯沿映着她略显苍白的唇色。茶汤表面泛起细微的涟漪，就像她此刻不平静的心绪。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如水般平静："太医怎么说？"

"说是郁结于心，加上冬日受了寒气，肺疾加重，药石罔效。"

如懿放下茶盏，指尖在紫檀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三下，这是她思考时的小习惯。

"本宫去瞧瞧她最后一面吧。"如懿站起身，芸枝立刻上前为她整理衣装。

芸枝一边为如懿系上斗篷的丝带，一边低声道："娘娘何必去看她？她当初那般陷害娘娘..."

如懿抬手止住了容佩的话，目光深远："人将死，其言也善。况且..."她顿了顿，"有些事，本宫想亲自问个明白。"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宫道，向启祥宫行去。沿途的宫女太监见到如懿的仪仗，纷纷跪地行礼。

如懿的目光扫过那些低垂的头颅，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悲凉——在这深宫之中，今日风光无限，明日或许就沦为阶下囚。金玉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启祥宫门前冷清得可怕，连个守门的太监都没有。

宫门上的朱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腐朽的木头。如懿皱了皱眉，用手帕掩住口鼻——一股阴冷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药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腐朽气息。

"这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芸枝小声道："自从金氏失势，内务府就撤走了大部分宫人，只留下一个老嬷嬷和一个小宫女照应。"

如懿心中微动，却没有说话。她缓步走入内室，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昔日艳丽张扬的金玉妍，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躺在简陋的床榻上，脸色灰败如纸。

床边的炭盆里只有几块将熄的炭火，室内冷得像冰窖一般。

"金玉妍。"如懿轻唤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床上的女人缓缓转过头来，昔日光彩照人的容颜如今已枯槁如柴，唯有那双眼睛还闪烁着不甘的光芒。

金玉妍的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是你...没想到最后来看我的，竟然是你。"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如懿在床边的木凳上坐下，目光落在金玉妍瘦得脱相的脸上。她注意到金玉妍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指甲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

金玉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如懿示意芸枝递上帕子。帕子上很快染上了暗红的血迹。"呵...我活不长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金玉妍苦笑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害我至此，看到我如今模样心里一定很高兴吧？"

如懿沉默不语。她确实曾经恨过这个女人——恨她的嚣张跋扈，恨她处处与自己作对，恨她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恨她陷害她。但此刻看着这个濒死的女人，那些恨意却莫名地淡了。

"不说话？心虚了？"金玉妍挣扎着撑起身子，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光芒。

"我知道我快死了..."金玉妍的气息越来越弱，却死死盯着如懿的眼睛，"我知道，你想要知道，二阿哥是不是也是我害的...珂里叶特氏是不是被我陷害的？"

如懿的身体猛地僵住，心跳如鼓。

"不是我..."金玉妍的嘴角溢出鲜血，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就是珂里叶特氏，幸亏我抓住了她的把柄，早早的出掉了她，她可是比我还要狠毒的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吃了朱砂，也要救你出来啊..."

如懿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她下意识地摇头："不可能...你胡说..."永琪变成这样，是因为她的原因。

"信不信...由你..."金玉妍的声音越来越弱，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我在下面...等着看你们...看你们一个个..."

话音未落，金玉妍的身体猛地抽搐几下，随后如断了线的木偶般倒在床上，再无声息。

芸枝上前探了探鼻息，摇头道："娘娘，金氏殁了。"

"娘娘？"芸枝担忧地唤道。

如懿回过神来，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去禀报皇上吧。"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就说...嘉妃殁了。"

走出启祥宫时，如懿抬头望了望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已经遮蔽了阳光，紫禁城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她拢了拢斗篷，却觉得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怎么也驱散不了。

"娘娘，要下雨了，我们快些回去吧。"芸枝轻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