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桂花糕的甜香漫出厨房时,银辰正帮着父亲把玄龙枪挂回兵器架。枪杆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在青砖上洇出细碎的痕迹,倒像极了母亲揉面时面团上的褶皱。

“哥,快来!”银星举着块刚蒸好的桂花糕从厨房跑出来,裙角沾着点面粉,“娘说这个要趁热吃!”

银辰刚接过糕点,就见父亲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指尖带着枪杆的凉意:“刚才开门时,你先看的是枪缨,再看的我。”

少年脸颊微红,咬着桂花糕含糊道:“枪缨上的桂花是娘摘的。”

姚鉴栩朗声笑起来,笑声震得兵器架上的剑穗轻轻摇晃:“倒是比你爹机灵。”他忽然偏头看向厨房,凌云霄正隔着窗棂朝这边望,手里还捏着块没蒸的面团,见他看来,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桂花糖。

入秋后的第二个周末,镇西头的校场办起了武试。银辰背着玄龙枪的缩小版——那是父亲特意为他锻造的轻钢枪,枪缨里依旧别着片风干的桂花。银星则把母亲编的红绳剑穗系在木剑上,剑鞘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星”字。

轮到银辰上场时,对手是镇上铁匠的儿子,比他高出半个头,抡着柄重铁剑虎虎生风。银辰想起父亲说的“顺劲”,脚步像扎马步时那样沉在地上,轻钢枪在他掌心转了个圈,枪尖避开铁剑的锋芒,反倒在对方手腕上轻轻一点。

“承让。”他收枪时,枪缨扫过对手的衣襟,带起片飘落的桂花瓣——不知是谁家的桂花树,把花瓣撒了校场一地。

下场时,银星正踮着脚尖在看台上挥手,母亲站在她身后,手里举着个油纸包,里面是温热的芝麻酥。父亲则靠在栏杆上,手里转着那枚旧铜钱,见他看来,朝他比了个“手腕再松些”的口型。

傍晚回家,银星趴在桌前数今天赢来的彩头——颗亮晶晶的玻璃珠,据说是西域来的。银辰则在擦拭轻钢枪,枪杆上的划痕被他用桐油抹得发亮,像父亲那杆玄龙枪上的旧伤。

“明日教你们辨兵符。”凌云霄端着刚出炉的桂花糕走进来,热气在她发间凝成细小的水珠,“银辰记青龙纹,银星记朱雀纹,记住了,这上面的每道刻痕,都连着城外的万家灯火。”

姚鉴栩从匣子里取出那枚虎符,灯光落在锈迹斑斑的纹路里,倒比枪尖更显沉重。“当年你娘就是凭着这个,在雁门关认出了乔装的信使。”他忽然压低声音,“她还说,那信使的腰带没我系得好看。”

银星笑得把玻璃珠滚到了桌下,银辰则盯着虎符上的裂痕,突然想起父亲枪缨上的桂花,母亲发间的银簪,还有自己掌心那道练枪磨出的茧。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像极了院角那棵老桂树——根扎在泥土里,叶挡着风雨,花落在糕里,甜得踏实。

夜里,银辰被窗外的动静吵醒。他悄悄爬起来,看见父母站在院里,父亲的玄龙枪靠在桂花树旁,母亲正踮脚替他摘去发间的落叶。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幅浸在桂花香里的画。

他缩回被窝时,听见银星在梦里嘟囔:“桂花糕要放双份糖……”

少年笑着闭上眼睛,轻钢枪就靠在床头,枪缨里的干桂花,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他知道,往后的日子里,会有更多的马步要扎,更多的枪式要练,会有风雨,会有挑战,但只要回头时,能看见桂花糕的热气,听见剑穗的铃声,就什么都不怕。

因为有些东西,比枪尖更锋利,比剑鞘更坚固——是桂花糕里的甜,是兵符上的纹,是父母站在月光里的样子,是刻在骨血里的话:

家在,枪在,灯火就在。初冬第一场雪落时,银辰的轻钢枪已经能稳稳挑住院角的铜铃。他站在雪地里扎马步,枪尖悬在铃下寸许,呵出的白气与枪缨上的霜花缠在一起,倒比母亲新腌的腊梅更显清劲。

“手腕再稳些。”姚鉴栩裹着件玄色披风站在廊下,手里把玩着那枚旧铜钱,“你娘当年在雪地里练剑,剑穗上的冰碴能当暗器使。”

话音刚落,就见银星举着柄短剑从屋里冲出来,剑穗上的红绳裹着圈细冰,在雪光里晃得刺眼:“爹快看!我练会挽花了!”

短剑在她掌心转得飞快,却没留意脚下的冰棱,眼看就要摔倒时,姚鉴栩的枪杆突然横过来,稳稳托住她的腰。银星借力站稳,却发现枪缨上的霜花沾了片梅瓣——是母亲今早插在瓶里的腊梅,不知何时被风吹落了。

厨房的烟囱突然冒出黑烟,凌云霄掀着帘子跑出来,鼻尖沾着点灰:“糟了!腊肉烧糊了!”

银辰收枪时,瞥见父亲耳后悄悄泛起的红。去年这个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在厨房忙乱,父亲站在廊下看着,嘴角的笑意比灶膛里的火还暖。

腊月初八那天,镇上来了队商旅,说是从雁门关来的。银辰去给客人送热水时,听见他们在说关外的风雪,说有位将军带着玄龙枪守在隘口,枪缨上总别着朵干桂花,说是家里人给的念想。

他攥着水壶的手紧了紧,转身就往家跑。推开院门时,正撞见父亲在擦枪,母亲蹲在旁边给枪缨换新鲜的桂花,指尖沾着金黄的花粉。

“爹,娘!”银辰的声音带着喘,“他们说雁门关的将军……”

姚鉴栩抬头时,枪杆上的水珠刚好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的雪沫像极了当年枪挑敌旗时的火星。凌云霄把桂花别进枪缨,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那是你爹的老部下,学他的样子呢。”

除夕守岁那晚,一家人围坐在炉边。银星缠着母亲教她编剑穗,红绳在两人指间绕出繁复的结,里面裹着今年新采的桂花籽。银辰则在灯下临摹兵符的纹样,父亲坐在对面磨枪,砂轮转动的声响里,混着母亲哼的童谣。

“开春带你去龙谷。”姚鉴栩突然开口,枪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让你见识下真正的龙枪是什么样。”

银星立刻停下手里的活:“那我能去帝蝶谷吗?娘说那里的蝴蝶翅膀会发光。”

凌云霄笑着点头:“等你剑穗上的银铃能随招式响,就带你去。”

炉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眼底都暖融融的。银辰看着父亲枪杆上的刻痕,母亲发间的梅簪,突然明白那些练枪的晨昏,那些桂花糕的甜香,都在说同一件事——所谓传承,从来不是冰冷的兵器与规矩,是掌心的温度,是等待的灯火,是无论走多远,总有个人在廊下等你回家,手里端着刚出锅的热食。

大年初一的清晨,银辰被院外的喧闹吵醒。他披衣推窗,看见父亲正教镇上的孩子扎马步,母亲站在旁边分桂花糕,银星举着短剑,正给围观的孩童表演刚学会的剑花。

雪光里,轻钢枪靠在门边,枪缨上的腊梅瓣沾着初阳,像落了点碎金。银辰忽然抓起枪,走到院中央,对着晨光挽了个枪花。枪尖划过空气的轻响里,混着远处传来的爆竹声,和妹妹清脆的笑。

他知道,往后的路还长,会有更多的风雪要闯,更多的枪式要练。但只要回头时,能看见那扇永远亮着灯的窗,能闻到桂花糕的甜香,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因为家的模样,早已刻在枪缨的桂花里,藏在剑穗的红绳中,融在每一个寻常又温暖的日子里,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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