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水游离于风飞行-6

“能让我看看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里漂浮的银杏叶。

赵磊把相机递过去，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乔浅沫捧着相机的样子很小心，拇指轻轻滑动着屏幕，睫毛低垂的模样像在阅读一本珍贵的书。

“原来我在镜头里是这样的。” 她翻到那张逆光的照片时，呼吸轻轻顿了顿。画面里的自己被金色的光晕笼罩着，身后的银杏叶像无数只振翅的蝴蝶，连发丝在风里飘动的弧度都被拍得恰到好处。

“您真的很会捕捉瞬间。” 她把相机还回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赵磊接过相机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是花店里浓郁的花香，而是种清爽的草木气息，像雨后的草地。“是因为景色好，” 他低头假装检查镜头，“人也好看。”

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住了。乔浅沫的耳尖瞬间红透，转身去拎放在石凳上的保温壶，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喝点热可可吧，要凉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保温壶打开的瞬间，肉桂的香气漫了出来，混着空气里的银杏味，形成种让人安心的味道。赵磊接过纸杯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血管慢慢流进心里。

“您父亲…… 也是摄影师吗？” 乔浅沫捧着杯子小口啜饮，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赵磊望着远处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屋顶，点了点头：“以前是报社的摄影记者，总带着相机跑遍大街小巷。”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躺在病床上，还在翻看以前拍的老照片，指尖在画面里的梧桐树下轻轻点了点，“他说最好的照片，是能让人闻到当时空气的味道。”

乔浅沫的动作顿了顿，杯沿的热气在她鼻尖凝成细小的水珠：“我父亲是植物学家，”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总说每种花都有自己的语言，向日葵在说‘我在等你’，雏菊在说‘别忘记我’。” 她低头看着杯里的热可可，肉桂棒在液体里轻轻晃动，“这家花店，就是他以前经营的。”

风卷着银杏叶掠过石拱桥，带来细碎的声响。赵磊忽然明白，为什么她总能把花束搭配得那样恰到好处，原来那些沉默的花草，都在替她诉说着没说出口的思念。

“他一定很爱你。” 赵磊的声音在风里轻轻浮动，像片飘落的银杏叶。

乔浅沫抬起头，眼里有晶莹的光在闪动，却笑着摇了摇头：“他说，爱不是占有，是像向日葵追逐阳光那样，默默守护。” 她把喝完的纸杯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身时风衣扫过石凳，带起几片银杏叶，“就像您拍照片，是想留住那些美好的瞬间吧。”

赵磊看着她被阳光照亮的侧脸，忽然觉得相机里的存储卡装不下此刻的温柔。他想起母亲常说的话，缘分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不知道会落在哪里，却总能在合适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离开银杏林时，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了蜜糖色。乔浅沫把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夹进笔记本，纸页上还留着之前画的花卉简笔画，向日葵旁边突然多了片金黄的叶子，像两个沉默的朋友在悄悄对话。

“今天谢谢您。” 她站在公交站台前，风把她的围巾吹到赵磊手背上，带着点淡淡的薰衣草香。

赵磊想说些什么，公交车却在这时缓缓驶来。乔浅沫挥挥手跑上车，隔着车窗对他笑，米白色的风衣在人群里像朵盛开的铃兰。

公交车驶远时，赵磊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多了片银杏叶，是刚才她转身时不小心掉落的。叶片边缘已经有些卷曲，却依旧保持着完整的扇形，像个被妥善收藏的秘密。

他把银杏叶夹进相机包的夹层里，那里还放着上次乔浅沫送的勿忘我干花。两种不同的植物在黑暗中依偎着，像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

回到工作室时，助理正在整理下午送来的样片。赵磊拿起那张逆光的照片，画面里的乔浅沫站在金色的银杏雨里，眼里盛着整个秋天的温柔。他忽然觉得，父亲说的没错，好的照片真的能让人闻到当时空气的味道，比如此刻，他仿佛又闻到了银杏林里，混合着肉桂与草木的香气，还有乔浅沫发梢淡淡的、像阳光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