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阴影中的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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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五点半,夕阳把最后一抹金红斜斜地切进病房。一半床铺落在明处,一半沉在阴影里,就像江深此刻心里那道被生生劈开的裂痕。
陆景曜锁骨上那几道抓痕,在橘红色光线下看得格外清楚。三道平行的淡红血印,不长,但边缘带着点翻起的皮肉,一看就是指甲尖狠狠刮出来的。不是江深留下的——他昨天抢救陆景曜时戴着手套,就算有接触也绝不会是这种细碎的伤痕。
江深盯着那片皮肤,感觉自己后槽牙咬得发酸。他想起陆景曜推门进来时敞开的领口,想起那些在财经杂志封面上和他传绯闻的女明星,想起刚才走廊里若隐若现的香水味。
"这是谁的?"江深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没有一丝波澜。
陆景曜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扯了扯衬衫领子。动作太快,反倒显得心虚。"什么谁的?"他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江深的眼睛,"昨晚跟那帮兄弟喝酒闹的吧...估计是哪个小子指甲太长了。"
江深慢慢摇头,目光像CT扫描仪一样精准。"不是男人打闹的痕迹。"他向前走了半步,输液管被拉得簌簌作响,"男人打闹是横的,或者竖的,力道是往外的。你这是从下往上抓的,三道印子间距很小,角度倾斜十五度——典型女人手指的形状和力度。"
陆景曜额角渗出细汗,顺着鬓角滑下来。"阿深,你先躺好,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他伸手想扶江深,却被对方嫌恶地避开。
"今天下午三点零七分你离开病房,"江深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步步紧逼的压迫感,"五点十五分才回来,中间两个小时零八分,你去了哪里?"
数字精确得让陆景曜脸色一白,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翻了床头柜上的空水杯。"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病房里炸开。陆景曜慌忙去扶,脚下却踩到了之前江深撞碎的玻璃杯碴。
"嘶——"他闷哼一声,低头看见鲜血从白色 sock 渗透出来。
"别动!"江深厉声喝止。
他顾不上拔手上的输液针,几步冲到陆景曜面前蹲下。玻璃碎片混着血珠嵌在陆景曜的脚底板,像撒了一地的红星星。江深从床头柜抽屉里扯出包医用纱布,又拿起纸巾小心翼翼地捏起最大那块玻璃碴。
"你干什么?"陆景曜想缩回脚。
江深头也不抬,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透明证物袋——这是他以前处理医疗纠纷时养成的习惯,总随身备着几个。他把带血的玻璃片放进去,密封好,塞进自己口袋。
"留着做DNA检测,"江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景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也许能帮你想起是哪个'兄弟'的指甲这么锋利。"
"阿深,你听我解释!"陆景曜情急之下抓住江深的手腕,"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深的目光突然定在他手腕上。那块黑色手表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表盘比普通手表厚不少,右侧边缘隐约有个方形凸起。江深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在医院的安保科见过类似的设备。
他猛地攥住陆景曜的手腕,大拇指狠狠按住那个凸起。
"录音已暂停。"
一声微不可闻的电子提示音从手表里传出,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江深看着陆景曜瞬间惨白的脸,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解释这个?"他一字一顿地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从什么时候开始监听我,陆景曜?"
"不是监听!是担心你的安全!"陆景曜慌乱地想摘下表,"医院人多眼杂,我怕上次那帮人对你..."
"所以就监听我?"江深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陆景曜踉跄着撞到床头柜。那个装着鸽子汤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米白色的汤汁溅得到处都是,连墙上都溅上了几点黄渍,像幅抽象的丑陋画作。
陆景曜看着满地狼藉,突然泄气似的靠在墙上。"你忘了上回在停车场差点被绑架?忘了你妈病房外那些可疑的陌生人?"他声音沙哑,桃花眼此刻红通通的,"你救了我,我不能看着你出事..."
江深别开脸,不去看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着,又酸又疼。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病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江深和陆景曜同时转头望去。夕阳从门缝斜射进来,拉出一道细长的光影。光影里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中等身材,右手插在裤袋里。
那人似乎没想到两人都在看门口,顿了一下,迅速缩了回去。但就在他缩回的瞬间,江深清楚地看见——那人右手袖口滑下来,露出半截银色链子。链子末端挂着个东西,一晃一晃的,像是个很小的吊坠。
像极了母亲病历本夹层里那个旧观音像护身符。
"谁?!"陆景曜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拉开门。
走廊空空荡荡的,只有夕阳把地面染成一片橘红。安全出口的指示牌闪着幽幽绿光,电梯口的数字正缓缓跳动。陆景曜追到走廊尽头,左右张望都没人影,只有消毒水的味道飘在空气里。
江深站在原地没动,悄悄拿出手机按了录音键,塞进白大褂口袋。刚才那人影出现的刹那,他注意到陆景曜的肩膀紧绷了一下——不像是看到陌生人的反应,更像是...认出了谁。
陆景曜走回来,眉头紧锁。"奇怪,明明看见有人..."
他的话没说完,病房里的内线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在寂静中像道惊雷。
江深几乎是扑过去接起电话的。"喂?"
电话那头传来值班护士焦急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江医生!您母亲突然心室颤动!正在抢救——"
"嗡"的一声,江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听筒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砸在地上,护士的喊声还在继续,却变得模糊不清。
他转身就往外冲,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抢救"两个字在疯狂回荡。
"阿深!我送你过去!"陆景曜伸手想抓住他的胳膊。
江深像是被蝎子蜇了似的,猛地甩开他的手。动作又快又狠,陆景曜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站稳。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江深的眼睛像结了层冰,冷得刺骨。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破碎的失望和彻骨的寒意。
"别碰我。"江深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扎进陆景曜心脏,"我觉得脏。"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病房,白大褂的下摆掀开一阵风,带起了地上散落的玻璃碴,发出细碎的声响。
陆景曜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病房中央,地上是泼洒的鸽子汤和血色玻璃碎片,墙上是狰狞的污渍。夕阳最后一缕金红的光线从他身上移开,将他完全笼罩在无边的阴影里。
他缓缓蹲下身,看着自己被江深甩开的那只手,掌心空荡荡的,残留着对方手腕的温度,却又空得像是被剜掉了一块肉。
走廊里传来渐行渐远的急促脚步声,像是重锤,一下下砸在他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