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香引·4 香魂战

祭坛崩裂的烟尘还没散尽,绿火就在岩缝里窜得更高了。那些被点燃的黑油顺着裂缝往下淌,像一条条燃烧的蛇,舔舐着散落的魂影。香燃刚要迈步,就听见“嗤”的一声轻响——引魂香的烟突然变了颜色,青灰里渗进暗红,像被揉进了血,在半空拧成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里,腔氏戏魂的水袖与香氏魂香的烟丝正疯狂纠缠。水袖上的缠枝莲被烟丝烧成焦黑,烟丝却被水袖上的血光染得发黏,两种阴邪之气撞在一处,竟“咕嘟”冒出泡来,泡破的瞬间,传出无数细碎的哭腔,有戏子的,有制香人的,还有些分不清身份的,混在一起,像万千冤魂被塞进了同一个喉咙。

“是香魂煞!”律弦的琴身突然剧烈震颤,琴弦发出“嗡嗡”的警鸣。她在《浮世录·邪祟篇》里见过记载:戏魂与魂香本是同源阴物,若在血契祭坛相遇,会互相吞噬,合为更凶的煞,专食活人的七情六欲,被缠上的人,会笑着疯癫,直到魂魄被啃得只剩空壳。

漩涡中心突然炸开团血雾。雾里浮出个模糊的影子:上半身是穿霞帔的旦角,水袖拖在地上,沾着燃烧的黑油;下半身却裹在团灰烟里,烟里嵌着无数细小的香炉碎片,碎片上还留着香氏的族纹。这东西刚一成形,就张开嘴——那嘴根本不是嘴,是个旋转的黑洞,洞里传出《黄泉恨》与引魂咒的混响,听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浑身的骨头缝都泛着麻。

“它在吸魂!”香燃猛地拽住身边的工人。那工人刚才被烫出“魂”字印记的掌心,此刻正往外渗着淡蓝的光,是魂魄在被香魂煞抽走。她将引魂香的残梗按在工人掌心,香灰落处,蓝光才勉强稳住,“快退!这煞认血契咒的印记!”

香魂煞的黑洞转向她们,带起的风里裹着尸香茶树的腥甜,还有腔氏戏服的霉味,两种气味混在一起,像坛酿了百年的毒酒,闻着就让人头晕目眩。律弦的琴音突然拔高,断弦的地方弹出火星,火星撞在黑雾上,发出“滋啦”的声响,煞影竟被逼退了寸许——琴音里裹着她的血,律氏的血能破阴邪,是香魂煞的克星。

就在这时,祭坛深处传来“咔哒”的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岩心爬了出来。

香燃举着引魂香的火光望去,只见崩裂的岩块后面,立着尊半露的石像。石像的材质不是青石,是泛着青黑的阴沉木,刻的是个穿匠氏服饰的老者,手里攥着把小锤,锤头上的族纹与青铜秤的北斗七星纹隐隐相合——是匠氏的祖师像!

最骇人的是石像的脸。眉眼刻得极深,眼窝是空的,里面嵌着两颗黑色的琉璃珠,珠面泛着幽绿的光,竟与刘氏血族的瞳孔一模一样。石像的基座上还缠着半截锁链,链环上沾着暗红的垢,凑近了闻,能嗅到股熟悉的腥气——是冥界的尸臭,比海煞的潮味更冷,更蚀骨。

“匠氏……也和冥界有关?”律弦的琴音突然乱了半拍。她看着石像手里的小锤,锤柄上刻着的“浮世”二字正在发光,与祭坛的血契咒产生了共鸣,“血契咒不是百工盟共同立的,是匠氏受刘氏指使,逼着各家族刻的!”

香魂煞的嘶吼突然变得尖利。它似乎被石像的气息激怒了,黑洞般的嘴猛地张大,喷出股浓稠的黑雾,直扑石像的脸。黑雾撞上琉璃珠的刹那,竟被弹了回来,弹向香燃和律弦,雾里裹着的魂影在尖叫,像被无形的墙碾碎。

“它怕这石像!”香燃突然明白。匠氏祖师像不仅是冥界的标记,还是镇压阴邪的“镇物”,只是年代久远,镇力散了大半,此刻被香魂煞的邪气一激,反而醒了过来,成了柄双刃剑——既压着煞,也锁着她们。

她的指尖突然传来刺痛。引魂香的残梗已经燃到了尽头,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木芯,芯里却渗出点暗红的血——是她刚才被岩面划破的血珠,正顺着木芯往里钻。血珠钻过的地方,焦黑的木芯竟泛出金光,浮现出香氏祖传的“镇魂香”符文,符文里还缠着几缕细如发丝的魂影,是她母亲的残魂!

“娘……”香燃的眼眶一热。她终于懂了母亲的用意——引魂香不是用来引魂的,是用来“养魂”的,养的是能对抗阴邪的香氏血脉之力。母亲的残魂早就钻进了香里,等的就是这一刻。

“以香氏精血为引,淬!”她咬着牙,将流血的指尖按在焦黑的木芯上。血珠“滋啦”渗进去,金光瞬间炸开,木芯竟化作支小小的金香,香头的火焰变成纯金的,烧得噼啪作响,烟里浮出的不再是魂影,是无数把小剑,剑身上都刻着“破煞”二字。

几乎是同时,律弦猛地抬手,将那根断弦拽了下来。琴弦离开琴身的刹那,突然绷得笔直,弦身泛出银白的光,光里缠着她的血痕——那是刚才弹断时被勒出的血,此刻竟与弦身融在了一起,化作支锋利的银镖,镖尖还留着琴弦的纹路,像排细小的锯齿。

“律氏断弦,为镖!”她的声音里带着决绝。前世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当年她就是这样,用断弦刺穿了叛徒的喉咙,可惜没能护住香燃的前世。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失手。

香魂煞似乎预感到了危险,黑洞般的嘴疯狂吞吐着黑雾,雾里的魂影凝成只巨大的鬼爪,抓向两人的天灵盖。鬼爪上的血光与石像的幽绿琉璃珠遥相呼应,竟生出股诡异的吸力,要把她们的魂魄直接从躯壳里拽出来。

“去!”

香燃与律弦的声音同时炸响。

金香的光剑率先飞出去,像一群归巢的蜂,撞在鬼爪上。每把剑炸开,都溅起片金色的星火,星火落在黑雾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竟烧出一个个小洞,洞里透出后面石像的幽绿光——香的镇魂之力,专克魂煞的阴邪。

银镖则像道闪电,顺着光剑炸开的缺口钻进去,直扑香魂煞的核心。镖尖的锯齿划破黑雾,带起一串凄厉的惨叫,那些被煞吞噬的魂影在惨叫声里挣扎,竟有不少顺着镖身往外爬,像是找到了逃生的路。

“嗬——”

香魂煞猛地收缩,像颗被捏紧的黑球。它试图将金香与银镖裹住,却被两种力量同时反噬:金香的光顺着黑雾往里渗,烧得它核心发颤;银镖的锯齿则死死勾住它的本源,那是腔氏戏魂与香氏魂香纠缠的根,一扯就痛得它疯狂翻滚。

“用残页!”律弦嘶吼着指向祭坛地面。那里,被血契咒染红的浮世录残页正泛着微光,残页的边缘在绿火里轻轻颤动,像一张张开的嘴,等着吞噬什么。

香燃瞬间会意。她操控着金香的光,将香魂煞往残页的方向逼。光剑组成的网越收越紧,香魂煞的挣扎越来越弱,黑雾里的魂影几乎被烧尽,只剩下最核心的一团——是腔氏红妆的戏魂与香氏初代祭师的魂香,它们本是仇敌,却被血契咒硬拧成了一体,此刻在光与镖的夹击下,终于露出了痛苦的本相。

银镖突然发力,猛地将那团核心往残页上拽。残页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腾空而起,页面展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咒文,这些咒文竟活了过来,顺着香魂煞的黑雾往上爬,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核心牢牢罩住。

“收!”

香燃与律弦同时收手。金香的光与银镖的力同时往回扯,香魂煞的核心被残页裹着,像颗被剥开的果核,“噗”地落进残页中央。残页瞬间合拢,发出“咔哒”的轻响,像一把锁扣上了,原本泛黑的纸页竟透出层淡淡的金光,将煞的嘶吼彻底封在了里面。

绿火渐渐熄灭,岩缝里的黑油燃尽,只留下些焦黑的痕迹。匠氏祖师像的琉璃珠暗了下去,变得像两颗普通的黑石,只是基座的锁链还在微微颤动,链环上的尸臭虽淡了些,却没彻底散去——冥界的气息,终究还是留了根。

香燃捡起地上的残页,纸页沉甸甸的,像揣着块烙铁。她能感觉到里面香魂煞的挣扎,却被浮世录的力量牢牢锁着,翻不开也撕不破。

律弦将银镖插回琴身的暗格,断弦的地方还在微微发烫。她看着那尊半露的匠氏祖师像,突然伸手摸了摸石像的底座——那里,竟刻着半片钟氏的船纹,与之前在漕帮水路见到的船棺残片一模一样。

“匠氏、钟氏、腔氏、香氏……”律弦的声音很轻,“百工盟的每个家族,都被刘氏缠上了。这祭坛不是终点,是个路标,指着更深的阴谋。”

香燃低头看着残页。封在里面的香魂煞还在微微颤动,像一颗不安分的种子。她知道,这煞被封只是暂时的,只要浮世录还在,只要冥界的手还没收回,总有一天,它还会破页而出。

远处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地窖口透进第一缕晨光。光落在祭坛的废墟上,照亮了散落的岩块,也照亮了两人掌心未干的血——那是香氏与律氏的血,是反抗的血,也是被命运缠上的血。

她们没再多说,只是默契地转身。香燃攥着残页,律弦抱着琴,身影消失在地窖的阴影里。只有那尊匠氏祖师像,还半露在岩缝中,琉璃珠的暗格里,似乎还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秘密,在晨光里,闪着幽微的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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