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楼 3 入楼
璃镜将阴木碎片按在铜镜边缘的刹那，镜面突然泛起水银般的光泽，光泽里浮出一道旋转的门，门楣上刻着“镜中楼”三个古字，笔画间缠着各家族的族纹，像一条拧在一起的锁链。
“抓紧我。”她对镜中挣扎的慕砚魂魄喊道，同时将《浮世录·器物篇》残页贴在门上。残页接触到门楣的瞬间，旋转的门突然停下，门缝里透出的光不再冰冷，反而带着股熟悉的暖意——那是百工盟秘术特有的气息。
慕砚的魂魄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伸出手。当他们的指尖相触时，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拽入门内，耳边传来无数重叠的声响，有铸镜的叮当，有染布的哗啦，还有争执的怒骂，像无数个时代的声音被揉在了一起。
空间在眼前扭曲。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变成流动的青铜水，倒映出无数个自己的影子；头顶的飞檐时而变成齐氏的船棺，时而化作陶氏的阴窑，最终定格成座九层阁楼，每层的栏杆后都站着模糊的人影，正低头看着他们。
“这是……”慕砚的魂魄声音发颤，他看见一层的人影里，有个穿玄鸟纹官袍的正在和穿药箱服的争执，那是齐氏与丹氏的祖先！
“是百工盟初代集会的场景。”璃镜的目光落在最高层，那里有个穿盟主袍的人影，正将一卷书藏进阁楼的暗格，“《浮世录》总卷就是在这里被分成各篇的。”
话音未落，争执突然变成了打斗。齐氏祖先拔出腰间的刀，劈向丹氏祖先的药箱；陶氏的窑工举起阴窑土，砸向桑氏的蛊虫罐；绣氏的女子将血绷抛向空中，无数根血线缠住了腔氏的戏服……整个阁楼瞬间变成战场，血光飞溅，惨叫声与器物破碎的声响交织在一起。
“为什么……”慕砚的魂魄看着慕氏祖先举着阴木碎片，刺向盟主的后背，“我们慕氏……也是叛盟者？”
“不是叛盟，是分裂。”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墙壁里传来。阁楼的石壁突然渗出暗红的血，血珠在壁上流动，凝成一行行字——
“血契诅咒：百工盟人，以血为誓，共享秘术，共担罪孽。若有私藏、背叛、分裂者，其族后代，男为活死人，女为枯骨，魂魄永困器物，不得超生。”
是血契诅咒！各家族世代的悲剧源头，竟然是百工盟初代立下的毒誓！
璃镜的心脏骤然收缩。她终于明白，齐氏的永生实验、丹氏的傀儡术、慕氏的替魂咒……所有的疯狂与罪孽，都源于这道诅咒。初代盟主怕分裂，用最恶毒的誓言将各家族绑在一起，却不知这诅咒成了最锋利的刀，代代切割着百工盟的血脉。
“你看那些人影。”璃镜指着正在消散的打斗场景，“他们不是在夺《浮世录》，是在抢解除诅咒的方法。可惜到最后，谁也没找到，只把诅咒的种子，埋进了每个家族的骨血里。”
慕砚的魂魄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他的半张脸开始变得透明——是诅咒的力量在感应到他的存在，要将他的魂魄也融进石壁！
“快走！”璃镜拉起他，往旋转门的方向冲。阁楼的打斗场景还在重演，血契诅咒的字迹越来越清晰，甚至在石壁上浮现出各家族后代的惨状：齐氏的活傀儡在船棺里挣扎，丹氏的活人药引在阴窑里嘶吼，慕氏的替魂者在冥河边腐烂……
“诅咒说魂魄永困器物……”慕砚的魂魄看着石壁上慕氏后代的惨状，突然明白了什么，“镜中楼本身，就是最大的‘器物’！我们的魂魄困在这里，就是在替祖先偿还血契的债！”
旋转门就在眼前，璃镜却突然停下脚步。她看见最高层的暗格正在打开，《浮世录》总卷的残页露了出来，页边写着一行极小的字：“解咒之法，在阴阳镇地脉与镜中楼的交汇点。”
地脉……阴阳镇的地脉！
“记住交汇点！”璃镜将这句话喊给慕砚的魂魄，同时将自己的精血渡给他，“我的血能暂时护住你的魂魄，快出去！告诉外面的人，解咒的关键在地脉！”
慕砚的魂魄被一股力量推出旋转门，在他消失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璃镜的魂魄转身冲向最高层，要去取那卷总卷残页，而阁楼的石壁突然合拢，将她困在了里面，血契诅咒的字迹在她周围流动，像一张收紧的网。
“璃镜！”他的魂魄冲出铜镜，猛地睁开眼睛——他的肉身不再是活死人，瞳孔里的镜中楼影像已经消失，只剩下满脸的泪。
铸镜坊的窗外，天已经亮了。慕砚踉跄着跑到铜镜前，黑布下的青铜泛着冰冷的光，无论他怎么呼唤，都再映不出镜中楼的影子。只有石壁上的血契诅咒，仿佛还在他的魂魄里流动，提醒着他那场跨越百年的分裂与诅咒。
他不知道璃镜能否从阁楼里出来，也不知道解咒的地脉在哪里。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找到答案——为了慕氏的后代不再做替魂的工具，为了璃镜的牺牲不白费，更为了让那道血契诅咒，在他这一代彻底终结。
离开铸镜坊时，慕砚带走了那块阴木碎片。碎片上的血痕与铜镜边缘的血珠一模一样，像在指引他去往阴阳镇的方向。而地窖里的其他活死人，指尖的颤动突然变得有规律，仿佛在按某种节奏，敲击着地面，那节奏与阴阳镇地脉的跳动，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铜镜在案上轻轻嗡鸣，黑布下的镜面又开始泛出血光。璃镜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微弱却坚定：“地脉……钥匙……洛氏罗盘……”
是在提示！解咒除了地脉，还需要洛氏正在熔铸的镇邪罗盘！
慕砚握紧阴木碎片，转身往阴阳镇跑去。他的脚下，青石板的纹路里渗出淡淡的血珠，像在为他指引方向，也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解咒，铺开一条染血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