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录 5 破蛊

药铺的横梁上还挂着毒蛊腐蚀出的黑洞,桑荞蹲在丹砚的傀儡躯壳前,指尖捏着那几颗还魂草种子。种子外壳的金边在晨光里流转,像裹着层细碎的阳光,与周围青黑色的陶粉形成刺目的对比。

“最后一次机会。”她将种子按在傀儡胸口的陶纹裂痕上,声音轻得像叹息,“还魂草能续阳寿,也能断邪缘。你若还有半分神智,就跟着这股生机走,别再被阴窑邪力缠着。”

种子接触到陶纹的瞬间,突然迸发出刺眼的金光。金光顺着刻痕蔓延,所过之处,青黑色的陶粉纷纷剥落,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肉——那是丹砚原本的皮肤,只是上面还留着深浅不一的穴痕,像未愈合的伤疤。

“呃……”傀儡的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不再是破风箱似的嘶哑,带着活人的气息。蚀骨蛊留下的空洞里,竟长出细小的肉芽,正随着金光的流转慢慢填补伤口。这不是净化,是还魂草的生机在强行剥离阴窑邪力,将傀儡躯壳重新变回肉身。

桑荞的掌心渗出汗珠。她能感觉到种子的力量在迅速流失,外壳的金边越来越淡,像燃尽的烛火。这是场凶险的赌局,若丹砚的魂魄已被邪力吞噬,种子的生机只会养出更可怕的怪物;可若他还有残存的神智,或许真能破了这傀儡术。

“醒……醒过来!”她的指尖按在他的三阴穴上,将桑氏的精血渡过去。血珠渗进穴痕的刹那,丹砚的睫毛突然颤动了一下,紧闭的眼角滚出一滴泪,泪珠落在种子上,竟让金光又亮了几分。

是愧疚!他还有愧疚之心!

金光暴涨的瞬间,实验室的幻象再次浮现,却只持续了片刻就崩塌了。丹氏祖先的残魂没有出现,只有无数陶俑的碎片在空中飘散,像一场迟来的告别。当金光彻底熄灭时,药铺里只剩下面色惨白的丹砚,他胸口的穴痕已经淡成浅粉色,再无半分邪力的痕迹。

“我……”丹砚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向满地的陶粉,眼里的迷茫渐渐被痛苦取代,“我做了什么……”

桑荞将那半块丹氏祖先的玉佩扔给他:“你自己看。”

玉佩上的牙印和“丹”字刺痛了丹砚的眼睛。他想起那些被自己当作药引的活人,想起被锁在三阴瓮里的母亲魂魄,想起为了复刻禁术犯下的罪孽,突然猛地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畜生……”他的声音里带着泣音,将玉佩紧紧攥在掌心,指节泛白,“我对不起丹氏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那些被我害死的人……”

桑荞看着他崩溃的模样,没有说话。还魂草的种子已经变成灰黑色,失去了所有光泽,安静地躺在地上,像完成使命的信使。她知道,傀儡术虽破,丹砚犯下的罪孽却抹不去,余生的愧疚将是最沉重的枷锁。

“烧了它。”丹砚突然指着地上的陶粉和药炉残骸,声音里带着决绝,“把所有和禁术有关的东西都烧了,包括这张三阴**谱。”

火盆里的火苗舔舐着焦黑的纸页,图谱上的穴纹在火焰中扭曲、蜷缩,最终化作灰烬。陶粉被火一烧,发出淡淡的青烟,散着阴窑特有的腐臭,却在烟消云散后,透出种前所未有的干净。

收拾残局时,桑荞下意识地去捡还魂草的种子灰,却发现地上只剩个浅浅的坑——种子不见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目光扫过药铺的破窗。窗台上留着半个模糊的脚印,鞋底沾着商道上特有的黄沙——是商氏的人!他们竟然一直在暗处窥视,趁她净化傀儡术时,偷走了最后的种子!

“怎么了?”丹砚注意到她的失态。

桑荞摇了摇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事已至此,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恼。她望着窗外连绵的远山,商氏的间谍像藏在暗处的蛇,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这颗被还魂草生机浸润过的种子,落在他们手里,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三日后,桑荞关闭了药铺,带着丹砚往深山走去。他们没有目的地,只是想离那些阴谋与罪孽远些。丹砚用余生研究解毒的方子,在山涧边开辟了块小小的药圃,种满了用来赎罪的草药;桑荞则收起了蛊虫,改用草药治病,指尖的银线蛊针,再没沾过半点阴邪。

没人知道商氏间谍将种子带往了何处。有人说在西域的沙漠里见过类似的草,根茎泛着金边,能治濒死的绝症;也有人说在南疆的密林里,见过商氏的人用这种草炼制换命符,符纸燃烧时,会浮现出三阴穴的刻纹。

而在桑荞与丹砚隐居的山涧旁,某块不起眼的石头下,压着半张《浮世录》残页。残页上,桑、丹、陶三氏的羁绊图谱旁,新添了个小小的“商”字,字迹被山雨浸得发潮,像在预示着:百工盟的分裂与纠葛,从来都不是结束,只是换了种方式,在不同的世代里反复上演。

阴窑深处的那尊陶瓮,依旧在无声地颤动。瓮身上的刻纹里,渗出的青黑色粘液越来越浓,最终凝成颗种子的形状,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与商氏的那一颗相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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