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棺咒 2 祭海

祭海的时辰定在子时。

冥河渡口的雾比往日更浓,浓得化不开,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胸口发闷。舟轻语站在新造的冥船船头,手里握着支船桨,桨柄上缠着七尺红绸——那是舟氏祭海的规矩,用船娘的血染红绸,再唱三夜船歌,引河底的游魂上船,算是给新船“开光”,免得下水后被恶鬼缠上。

“起——”她将红绸抛向海面,绸带落水的瞬间,雾里突然浮出点点磷火,像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船歌的调子从她喉间溢出,不是寻常的渔歌,是段古老的调子,尾音拖得极长,带着股勾魂的婉转:“黄泉路,水悠悠,送君一程不回头……”

歌声在雾里荡开,海面竟泛起细碎的涟漪,涟漪里浮出些模糊的人影,是溺死在冥河的游魂,正随着船歌往新船的方向漂。舟轻语的指尖在船舷上轻轻敲打,节奏与船歌的韵律相合,这是在给游魂“引路”,让他们知道这船不是来索命的,是载他们去轮回的。

就在这时,海面突然“轰隆”一声翻涌起来,浪头比平日高了三尺,带着股极腥的腐臭味。舟轻语的船歌猛地顿住,心脏骤然收紧——那不是游魂的气息,是海煞!

海煞是冥河底的凶物,由无数枉死的怨气凝聚而成,平日藏在最深的漩涡里,只有在祭海时被血腥味惊动,才会浮出水面。此刻浪涛里翻涌的不是水,是青黑色的淤泥,淤泥里裹着些残肢断骸,指甲缝里还嵌着船板的碎片。

“怎么会……”舟轻语的红绸突然被一股巨浪卷走,绸带在半空绷直,像条被拽住的血线。她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雾里,一艘巨大的黑影正从海底浮起,船身斑驳,棺盖边缘还挂着水草,正是那艘沉了三代人的古船棺!

船棺上浮的刹那,棺盖突然“咔嚓”一声裂开道缝,缝里透出惨白的光,光线下,隐约能看见棺盖内侧刻着几行字,不是玄鸟族纹,是用利器划下的残文:“永生实验……第73次……失败……”

永生实验?舟轻语的瞳孔骤然收缩。祖父的船谱里从未提过这几个字,难道齐氏的船棺里,藏的不是还魂的小姐,是场恐怖的实验?

“抓住它!”一声嘶哑的吼叫从船棺方向传来。钟砚不知何时出现在船棺顶上,他手里攥着把撬棍,正疯狂地撬动棺盖的裂缝,脚边散落着几朵干枯的Rose花,花瓣在海风中微微颤动,像要活过来。

“钟砚!快下来!”舟轻语的声音带着惊怒,她看得清楚,船棺周围的海水正在发黑,无数只青灰色的手爪从水底伸出,正顺着船棺的船身往上爬——是冥河的恶鬼被惊动了!

钟砚却像没听见,撬棍猛地发力,棺盖被撬开一道更大的缝。就在这时,他脚边的干花突然“腾”地绽开,不是酒红色的花瓣,是种泛着尸斑的紫,花瓣边缘还沾着粘稠的汁液,像刚从血里捞出来的。

“是尸花!”舟轻语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根本不是什么永生花,是用活人血肉培育的尸花!齐氏的“永生实验”,恐怕就是用活人喂花,想借花的邪气让人不死!

尸花绽放的瞬间,藤蔓突然从花瓣里钻出,像无数条毒蛇,瞬间缠住了钟砚的脚踝。藤蔓上长满细小的倒刺,刺进皮肉的刹那,钟砚发出一声惨叫,他低头去扯,却发现藤蔓正往他的骨缝里钻,皮肤下隐隐能看见青紫色的纹路在游走。

“救我……”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往日的执拗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更可怕的是舟轻语的船歌。海煞的邪气顺着声波扭曲了调子,原本婉转的引魂曲,此刻竟变得尖利、凄厉,像无数把刀子在切割魂魄。那些被引来的游魂突然变得狂躁,眼睛里冒出红光,不再往新船上游,反而掉过头,顺着船歌往舟轻语的方向扑来——船歌被海煞扭曲成了索命的咒!

“不……我的船歌……”舟轻语捂住喉咙,想停下,却发现声带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根本发不出别的声音。船舷上,最先爬上来的是个穿嫁衣的女鬼,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指甲长而尖利,正对着舟轻语露出森白的牙齿。

“是你引我们来的……”女鬼的声音里带着怨毒,“就该让你尝尝被淹死的滋味!”

越来越多的恶鬼爬上船舷,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没了眼睛,都是被冥河吞噬的冤魂,此刻被扭曲的船歌操控,成了海煞的爪牙。新船的木板在恶鬼的撕扯下发出“咯吱”的呻吟,船底开始渗水,眼看就要被掀翻。

钟砚还在船棺上挣扎,尸花的藤蔓已经缠上他的小腿,皮肤被勒出深深的血痕,血珠滴落在棺盖的残文上,“失败”两个字突然亮起红光,像在嘲笑这场徒劳的执念。

“以舟氏血脉为祭,破!”舟轻语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冲散了喉咙里的冰冷。她抓起船桨,狠狠砸向船舷上的恶鬼,船桨接触到鬼体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恶鬼惨叫着化作青烟。

船歌的调子终于恢复了一丝婉转,游魂的狂躁渐渐平息,开始往新船的船舱里钻——那里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钟砚!弃船!”舟轻语的声音带着破音,她将船桨扔向船棺,“那花是催命符,不是救命药!”

钟砚看着缠上大腿的藤蔓,又看了看棺盖裂开的缝里透出的惨白光芒,突然松开了撬棍。他拔出腰间的短刀,毫不犹豫地砍向自己的小腿——不是砍藤蔓,是砍被藤蔓缠住的皮肉!

“啊——”惨叫声在雾里回荡,血珠溅落在尸花上,花瓣竟发出满足的喟叹,藤蔓却瞬间枯萎,化作黑色的灰烬。

钟砚拖着流血的腿,跳进冰冷的海水里,奋力向新船游来。舟轻语扔出绳索,将他拉上船时,看见他的小腿已经露出白骨,却死死攥着块从棺盖上掰下来的碎片,碎片上的“永生实验”残文被血浸得发亮。

古船棺在这时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棺盖“砰”地合上,沉入海底,激起巨大的浪涛,将海煞和爬上来的恶鬼都卷了进去。海面渐渐恢复平静,只剩下新船还在微微晃动,船舱里传来游魂低低的叹息,像是在道谢。

舟轻语瘫坐在船板上,看着钟砚包扎伤口,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清明。“那花……确实能让人不死。”他声音沙哑,举起那块沾血的碎片,“但得用别人的命换,齐氏的72次实验,都是用活人喂花……”

舟轻语没说话,只是望着古船棺沉没的方向,雾已经淡了些,露出墨蓝色的海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知道,这场祭海的风波虽暂歇,却在冥河底埋下了更深的隐患——古船棺的“永生实验”残文,钟砚带回来的棺木碎片,还有那些被尸花沾染过的海水,都在预示着,总有一天,齐氏藏在河底的秘密,会以更惨烈的方式被揭开。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新船终于靠岸。钟砚被人抬走时,怀里还攥着那块碎片,血已经干涸,残文却像生了根,刻在了木头上,也刻在了他的命里。

舟轻语收拾好船桨,桨柄上的红绸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道浅浅的血痕。她望着冥河的水面,突然听见水底传来极轻的歌声,像齐氏那位难产的小姐,又像被尸花害死的72个冤魂,歌声里没有怨毒,只有无尽的疲惫。

她知道,这歌声会一直在渡口回荡,提醒着每个想从冥河底捞秘密的人:永生从来不是恩赐,是穿肠的毒药,沾了的人,谁也逃不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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