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账簿》
蝉鸣在耳蜗里开凿矿洞,余秋雨的眼球成了两台老式放映机。美术教室的窗帘随呼吸起伏,把阳光筛成2019年病房的格纹被单。她盯着数位板裂痕,看见妹妹的脊椎正从像素海里浮出——十四节椎骨串成念珠,每颗都刻着「姐姐」的摩斯电码。
耳鸣是液态的。先是像绿舌头冰棍在耳道融化,接着是殡仪馆冷藏柜的氨气喷涌,最后凝固成妹妹输液管里迟缓的滴答。余秋雨用美工刀划开左手静脉,血珠坠落的弧线与那年冰棍滴在妹妹锁骨窝的轨迹重合。真奇怪,疼痛尝起来是海盐柠檬味。
数位笔突然自行游走,在图层上蚀刻出银色轨迹。她俯身细看,发现屏幕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妹妹正叼着体温计趴在画板上,把化疗脱落的睫毛粘成水彩星星。空调出风口吹来骨灰研磨机的细响,余秋雨伸手去抓,指尖穿过十四岁鬼魂的虚影,捞起一把带血痂的彩色铅笔屑。
"要画独角兽呼吸机…"
声音从牙龈渗出来,混着去年补牙的银汞合金。余秋雨发觉自己在用妹妹的声带振动,喉结位置贴着退热贴形状的符咒。画布上的浴衣少女开始褪色,露出底层未完成的葬礼队列,纸扎独角兽的眼珠正是妹妹火化时的舍利子。
地板缝隙渗出盐水,漫过脚踝时结成冰柜霜花。余秋雨数着耳蜗里玻璃渣的数量,七十九片,等于妹妹临终前输液的毫升数。突然有冰凉的小指勾住她尾指,指纹是心电图纸的波纹。
"姐姐的星星…"
余秋雨在耳鸣的轰鸣中转身,看见美术老师正被蝉翼覆盖。他的嘴张合着租界工厂的齿轮声响,瞳孔里放映大罢工童工焚烧烟叶的胶片。她终于明白自己困在双重曝光的底片里——2019年的消毒水与1925年的卷烟厂在耳道深处显影,所有死去的妹妹都共用同一副声带。
当第一滴掺着骨灰的汗珠砸碎数位板时,余秋雨笑了。原来灵感是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要剖开自己的太阳穴才能打捞。她抓起裁纸刀刺向耳膜,在血色喷涌中听见妹妹完整的笑声——像绿舌头冰棍折断的脆响,像蝉蜕被飓风卷走的轻叹,像所有未完成的夏天在耳蜗里永恒坍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