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了
苏梦婉滚烫的掌心贴着冰冷的恶鬼面具,萧逸澜僵在原地,垂落的银灰色发丝扫过她泛红的脸颊。
记忆突然闪回幼时,她在丞相府的暗巷里摔破膝盖,也是这样被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托起,那人面具下的声音同样带着不耐:“笨成这样,日后怎么当我的……”
“别动。”萧逸澜的声音惊碎回忆,他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却不自觉放轻。
苏梦婉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蜷在他腿上,银发垂落的白芷正红着脸往门外退:“相爷,药汤我搁案上了……”话音未落,房门已被重重甩上。
苏苏猛地咳嗽起来。萧逸澜的手掌覆上她后背,隔着单衣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
她想起白芷说过这果子有“重塑筋骨”之效,此刻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涌,恍惚间抓住萧逸澜的袖口:“好难受……”
鬼面下传来一声轻叹,萧逸澜将她拦腰抱起。
苏梦婉晕晕乎乎间嗅到雪松混着墨香的气息,与记忆深处那夜暗巷里的味道重叠。
她被轻轻放在床榻上,却见萧逸澜解下外袍裹住她颤抖的身子,银灰色眼眸映着她绯红的脸颊:“早知道该让徐有福准备醒神汤。”
“你……你摘下面具好不好?”苏瓷玉突然伸手去够他的面具,滚烫的指尖擦过萧逸澜紧绷的下颌。
他猛地抓住她手腕,却听见她喃喃低语:“你的眼睛……像小时候救我的大哥哥。”
屋内空气瞬间凝固,萧逸澜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雨夜,他亲手将落水的小女童抱上画舫,她湿漉漉的手指也是这样抓着他的衣襟。
“睡吧。”萧逸澜别开脸,声音比平日更沙哑。
他抽出枕下的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下安神咒,墨汁却在触及纸张时晕染成一朵墨菊。
苏梦婉的呓语混着药香飘来:“大哥哥说过,等我考上太学……就带我去看墨菊海……”
窗外惊雷炸响,萧逸澜握笔的手骤然收紧。
十二年前他随口许下的承诺,竟被她记到现在。
鬼面下的唇角不自觉上扬,他将写满咒文的宣纸叠成纸鹤,轻轻放在她枕边:“笨丫头,当年救你的人,一直在你身边。”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檐下栖鸦,苏梦婉在汗水中惊醒。
身上的高热已退,床头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醒神汤,旁边压着张字条,遒劲的字迹带着熟悉的压迫感:十遍《上林赋》,少一笔,亲自去太学抓你,她攥着字条轻笑。
马蹄声如骤雨般撕裂长街,徐有福扬鞭的手青筋暴起:“霍小姐,再撑一撑!”车厢内,苏梦婉苍白的指尖死死攥着《漕运策要》,额角冷汗顺着下颌滑落。
怡翠刚要伸手替她擦汗,马车突然剧烈颠簸,泛黄的书页如蝶翼纷飞。
“到了!”徐有福的喊声未落,苏梦婉已跌跌撞撞冲下马车。
麒麟堂的朱漆大门近在咫尺,却传来考官惋惜的叹息:“时间已过……”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踉跄着扶住门框,却见霍不弃突然扯开嗓子:“雨佳!我们在这儿!”
堂内众人齐刷刷转头,目光中带着焦灼与惊喜。
苏梦婉望着同窗们眼底的血丝,那是她带动的彻夜苦读留下的痕迹,喉咙突然发紧。
考官捏着朱砂笔的手微微颤抖,正要落下,陈书世的拐杖突然重重杵在地上:“且慢!”
白发苍苍的祭酒拄杖而立,浑浊的眼眸扫过苏瓷玉染血的裙摆。
他想起萧逸澜今早送来的密函,末尾那句“墨菊当绽时,自破千层局”墨迹未干。
“太学之责,在于育人。”老人的声音响彻堂内,“若因一刻之差,埋没真正的璞玉,才是坏了规矩!”
考场内一片哗然。苏梦婉跪在青砖上,对着陈书世重重叩首。
她想起萧逸澜喂她吃紫玉果时,面具下若隐若现的温柔。
当考官将试卷拍在她案头时,墨香中竟混着一丝熟悉的雪松气息——那是丞相府书房特有的味道。
题目展开的刹那,苏梦婉瞳孔骤缩。
漕运改制、星象治国、商户税赋……每一道题都精准戳中她与席林(谢沉渊)探讨过的核心。
她握笔的手稳如磐石,狼毫在宣纸上如龙蛇游走,窗外蝉鸣渐起时,她已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望向天际——银灰色的信鸽正掠过太学飞檐,爪间系着的,正是萧逸澜的狼头纹信笺。
“收卷!”考官的喊声落下,苏梦婉的试卷被最先收走。
霍不弃伸长脖子偷看,却被华娇狠狠掐了一把:“看什么看!没见过学霸答卷啊?”
皇甫灵抱着星象图凑过来,琉璃般的眸子映着苏瓷玉苍白却坚定的脸:“婉姐姐的字,像星星一样漂亮。”
当暮色漫过太学高墙,陈书世独自坐在阅卷房。
烛火摇曳中,他展开苏梦婉的试卷,苍老的手突然剧烈颤抖。
每一道答案都暗合《沈氏星墨录》精髓,字里行间藏着破解霍家阴谋的关键线索。
最末一题“论治国之道”旁,她用镇魂墨画了朵墨菊,花蕊处写着小字:「墨守本心,星引前路」。
“好个霍雨佳……”老人轻笑出声,眼角泛起泪光。他想起萧逸澜前日的话:“陈老,您要的传承者,或许早已在墨菊与星轨间,找到了答案。”
窗外,萧逸澜的银狼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面具下的唇角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