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谈心
开学宴会的喧嚣早已散去，银绿色的旗帜在湖底摇曳的波光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沉入一片寂静，只有壁炉里偶尔爆裂的火星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以及窗外湖水轻柔拍打玻璃的哗哗声。哈莉躺在自己独立的卧室内（她上学期作为“斯莱特林的继承人”某种意义上的特殊待遇），柔软的银绿色帷幔垂落。她刚给海格写完信，报告了平安到达以及……在列车上遇见德拉科的微妙情形。
突然，一阵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透过厚重的石墙，从对面的卧室隐隐传来。
哈莉的动作瞬间僵住。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声音极其微弱，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却最终失败的破碎感，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绝望。在寂静的深夜里，在冰冷湖水的包围下，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揪心。
是德拉科·马尔福。
哈莉的心猛地一沉。白天在列车上他那狼狈躲闪、苍白脆弱的样子瞬间浮现在眼前。她从未想过，那个总是趾高气扬、刻薄傲慢的德拉科·马尔福，会在深夜无人时，独自一人……哭泣？陋居后院卢修斯那冰冷刺骨的话语、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以及强行将他拖走的场景，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哈莉心头。她坐起身，犹豫了片刻。斯莱特林的谨慎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尤其是马尔福家的闲事。但心底那份难以言喻的、在陋居后院就滋生出的复杂情绪——一丝感同身受的刺痛和困惑——最终驱使她掀开了帷幔。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卧室门口，对面的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线。抽泣声并未停止。哈莉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随即响起一阵慌乱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匆忙擦拭什么。
“……谁？”德拉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强撑着最后一丝傲慢的伪装，但那颤抖的尾音彻底出卖了他。
“是我，哈莉。”哈莉的声音很平静。
门内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哈莉几乎能想象出德拉科此刻的狼狈和挣扎——被最不想看见的人撞破最不堪的一面。她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门锁发出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德拉科站在门后，只露出半张脸。他显然刚擦过脸，但眼眶和鼻尖的红肿根本无法掩饰，淡金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昂贵的丝绸睡衣领口也被揉得皱巴巴。他避开哈莉的视线，眼神慌乱地飘向地面，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羞耻和抗拒。
“波特？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他的声音依旧嘶哑，试图用惯常的刻薄来武装自己，却脆弱得像一层薄冰。
“我听到了。”哈莉没有理会他的刺，目光平静地落在他红肿的眼睛上，“关于……你父亲？”
德拉科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戳中了最痛的伤口。他下意识地想关上门，但哈莉的手更快地抵住了门板。那平静的目光像有魔力，让他强撑的防御瞬间崩塌了一角。
“……你懂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痛苦，声音压抑而尖锐，“你根本不明白！他是我的父亲！马尔福家族的掌门人！他……他要求我的一切都必须完美！必须符合纯血的荣耀！不能有丝毫偏差！”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可是……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像他期望的那样！他对布莱克的恐惧，对黑魔王可能回归的……那种狂热又恐惧的期待……压得我喘不过气！他要我……要我成为他最锋利的刀，最冷酷的继承人……可我……”
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发抖：“在陋居……我只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他！我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可在他眼里，那就是对家族最大的背叛！是耻辱！” 他猛地看向哈莉，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质问，“你知道他回去后怎么对我吗？不是打骂……是冷！是那种能将人冻僵的失望和审视！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一件有瑕疵的、需要被销毁的失败品！” 大颗的泪珠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通红的眼眶滚落，砸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是我父亲……可我觉得……他恨我……恨我的软弱……恨我的……‘不一样’……”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呜咽着说出来的，长久压抑的痛苦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哈莉静静地听着，心中那点因卢修斯而产生的冰冷怒意，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复杂情绪所取代。她看到了德拉科华丽外表下那个被家族责任、父亲期望和自身挣扎撕扯得遍体鳞伤的少年。他渴望父亲的认可，却又本能地抗拒着那条通往黑暗的道路；他拥有马尔福的骄傲，却又无法摆脱内心的软弱和……那一丝对“不同”的向往。
“所以，你就这样认输了？”哈莉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躲在房间里哭，然后继续按照他铺好的路走下去？成为另一个卢修斯·马尔福？”
德拉科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中却闪过一丝被激怒的火光：“那我能怎么办？！反抗他？像你一样？我没有你的……‘救世主’光环！也没有邓布利多撑腰！反抗的后果……你根本想象不到！”
“也许不需要反抗，”哈莉走近一步，祖母绿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直视着德拉科混乱的灰蓝眼眸，“也许……是证明。”
“证明？”德拉科茫然地重复，带着泪痕的脸上写满不解。
“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的‘不一样’并非软弱，而是另一种力量。”哈莉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证明给他看，选择另一条路，同样能守护马尔福的荣耀，甚至……走得更远。”
德拉科怔住了，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剧烈的风暴。证明？向父亲证明？证明他和波特……能带来价值？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却刺目的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绝望的阴霾。
“另一条路……”德拉科喃喃自语，仿佛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他看着哈莉那双充满力量和某种奇异信任的绿眼睛，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成形——如果他……如果他真的能和哈莉·波特一起，做出一件足以震动魔法界、足以让父亲无法忽视、甚至……足以改变父亲立场的大事呢？如果他能向父亲证明，与波特合作、甚至……引导波特走向“正确”的道路，比盲目追随黑魔王更符合马尔福家族的长远利益呢？这份“价值”，是否能换回父亲的认可，甚至……将他拉回“正派”的阵营？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和不切实际的妄想，瞬间点燃了德拉科眼中熄灭的光芒，尽管那光芒深处还带着恐惧和不确定。
“怎么……证明？”德拉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的渴望，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仿佛哈莉就是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哈莉看着德拉科眼中重新燃起的、混合着绝望孤注一掷和微弱希冀的光芒，知道那颗种子已经种下。前路艰险，荆棘密布，但至少，在这个寂静的斯莱特林深夜，一条意想不到的、充满变数的合作之路，在冰冷的湖水包裹下，悄然萌芽。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那就要看……你父亲现在最看重什么，最恐惧什么，以及……我们能创造出什么让他无法忽视的价值。”
德拉科灰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哈莉，仿佛要将她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窗外，一条巨大的乌贼缓缓游过，触手在玻璃上投下扭曲而庞大的阴影，如同他们此刻心中那沉重而模糊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