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戈克

德拉科·马尔福几乎是逃回宿舍的。冰冷的石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哈莉房间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与痛苦，却无法隔绝他脑中反复播放的、哈莉·波特蜷缩在地毯上、如同被撕碎玩偶般的景象。那青紫肿胀、烙印着诡异符文的左臂，那涣散痛苦的眼神，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污秽的气味……像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在他的视网膜和灵魂上。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门滑坐在地，铂金色的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前，遮挡不住那双灰蓝色眼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愧疚如同最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想起了自己那些刻薄的审视、那些带着优越感的疏离、那些在父亲影响下对“波特异类”的猜忌……正是这些，将她推向了孤立无援的绝境，给了那本邪恶日记可乘之机！他几乎是亲手将她推向了那个恶魔的怀抱！

“那东西是魔鬼！它在吃了你！”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冰冷的宿舍低语，声音嘶哑。那本日记散发的气息，比他父亲密室里任何一件黑魔法物品都要纯粹、邪恶，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腐朽感。而哈莉……她不是怪物，她是被怪物撕咬的猎物。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压倒了所有马尔福式的算计和自保本能——他必须做点什么。不仅仅是为了赎那沉重的愧疚，更是因为一种更深层、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恐惧：如果那日记没有被销毁，如果它还在城堡里，如果它又找上哈莉，或者……找上其他人？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僵硬。他走到自己的四柱床边，从床底一个隐秘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施加了空间延展咒的皮囊——里面装着一些他母亲偷偷塞给他的、以备不时之需的魔药和炼金小玩意儿。他紧紧攥着那个皮囊，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一分。他不能告诉斯内普，教授只会看到黑魔法的结果，而看不到操控的源头。他需要……盟友。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哈莉的格兰芬多朋友。

接下来的几天，德拉科·马尔福的行为在斯莱特林内部引起了不小的困惑和窃窃私语。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克拉布和高尔在走廊上趾高气扬地巡视，对哈莉·波特投以冰冷的审视。相反，他变得异常沉默，甚至有些……魂不守舍？他的目光时常追随着哈莉，但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刻薄和探究，只剩下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沉重，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仿佛在防备着某种看不见的威胁再次接近她。他甚至会下意识地确认哈莉的左臂是否被长袖完全遮盖。

哈莉也察觉到了马尔福的变化。那瓶强效镇痛安神魔药效果惊人，让她从自残的地狱边缘挣扎了回来，但左臂的烙印伤痕依旧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那晚的疯狂和屈辱。她对德拉科的情感复杂到了极点。一方面，是他撞破了她最不堪、最脆弱的时刻，那种暴露感让她羞愤难当；另一方面，是他不顾一切地踢开了那本日记，是他塞给她那瓶救命的魔药……还有他眼中那份猝不及防、却无比真实的愧疚与心疼，像一根微弱的针，刺破了她被孤立和恐惧包裹的硬壳。

她尽量避免与他目光接触，但偶尔的视线交汇，她能看到他灰蓝色眼眸深处翻涌的沉重情绪，那里面没有了嘲讽，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让她心烦意乱的东西。她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与此同时，赫敏·格兰杰正深陷在图书馆的书山卷海之中。密室的阴影笼罩着霍格沃茨，石化事件接踵而至，她决心要找出真相。她查阅了所有关于霍格沃茨城堡构造、萨拉查·斯莱特林传说、以及各种神奇生物的典籍。然而，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引起了她的高度警觉——蜘蛛。

她回想起费尔奇的猫洛丽丝夫人被石化时，现场残留的水迹和散落的死蜘蛛。贾斯廷·芬列里被石化时，他脚边掉落的水晶瓶里，同样装着几只被石化的死蜘蛛！为什么总是蜘蛛？

“这不对劲，哈莉，罗恩！”一天下午，在城堡外一处僻静的长椅旁，赫敏压低声音，将她的发现告诉了两人。她摊开一本厚重的《神奇动物行为图谱》，指着其中一页：“看这里！‘八眼巨蛛（Acromantula），群居性危险生物，领地意识极强，极度厌恶并恐惧蛇怪（Basilisk），感知到蛇怪气息时会不顾一切逃离巢穴，甚至不惜闯入其他危险生物的领地或暴露在巫师面前。’”

赫敏的眼睛亮得惊人：“洛丽丝夫人和贾斯廷出事的地方都有死蜘蛛！这绝不是巧合！蜘蛛在逃离什么？什么东西能让蜘蛛恐惧到放弃安全的巢穴，甚至慌不择路地逃到城堡走廊里？”

“蛇怪？！”罗恩的脸瞬间变得比他的头发还白，声音都变了调，“梅林的臭袜子！你是说……密室里是蛇怪？那个……那个看一眼就能杀人的怪物？”

哈莉的心脏猛地一沉！蛇怪！那冰冷粘稠的低语、墙壁深处的爬行声、还有她伤疤的反应……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蛇怪……恐惧……嘶嘶……】体内的魂片意志似乎也因这个词而轻微蠕动。

“很有可能！”赫敏语气急促，“而且蜘蛛逃离的方向，很可能就是它们感知到的蛇怪气息来源的反方向！或者说，是它们认为安全的方向！如果我们能找到蜘蛛大量逃离的方向……”

“就能大致推断出蛇怪活动的范围，甚至……密室入口的大致区域？”哈莉接话道，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理论上是的！”赫敏点头，但随即眉头紧锁，“问题是，城堡里偶尔出现一两只蜘蛛容易，要追踪它们大量逃离的方向……这很难观察。而且，最了解蜘蛛，尤其是禁林里那些大家伙……”

“海格！”罗恩脱口而出，随即又沮丧地垮下脸，“但他被带走了……”

海格由于50年前的冤情，前天被魔法部的人带走了。马尔福家族自然知道真相，德拉科也便告诉了哈莉海格的故事，也免去了还要去找海格套话。

“海格提过他养过一只蜘蛛，叫阿拉戈克。”哈莉突然说道，脑中灵光一闪，“它就在禁林里！如果蜘蛛都在逃离蛇怪，阿拉戈克和它的子孙们一定知道更多！它们可能知道蛇怪从哪里来，或者……至少知道哪里最危险！”

“去禁林？找阿拉戈克？！”罗恩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恐惧，“你疯了吗？哈莉！那可是一群发疯的吃人巨蛛！海格在的时候还好说，现在……”

“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赫敏坚定地说，尽管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我们必须试试！赶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

“恐怕你们需要的不止是勇气，还需要一个熟悉禁林某些……不那么受欢迎居民路径的人。”一个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冬青树丛后传来。

三人猛地转头。德拉科·马尔福从树丛后走了出来，铂金色的头发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暗淡。他脸上没有了惯常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严肃和深深的疲惫。他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哈莉脸上，灰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马尔福？！”罗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在这里干什么？偷听？！”

“路过。”德拉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显然不想多解释。他无视罗恩的怒视，看向赫敏：“你的推断，关于蜘蛛和蛇怪，基本正确。阿拉戈克确实是关键。”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艰难地下定决心，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可以避开最危险的马人群落和狼人活动区，直接通往阿拉戈克巢穴所在的区域。我父亲……以前对禁林里的那些蜘蛛一些‘资源’很感兴趣。”

哈莉震惊地看着他。赫敏的眼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罗恩更是张大了嘴，仿佛看到了巨怪在跳芭蕾。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哈莉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复杂地看着德拉科。

德拉科避开了她的视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目光投向幽暗的禁林边缘，仿佛在看着那晚寝室角落的阴影。“因为那本日记还没找到，”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也因为……放任一个能操控别人自残的邪恶物品在城堡里，对任何人都没好处，包括斯莱特林。” 他没有提愧疚，也没有提那晚的惨状，但那份未言明的沉重清晰地传递给了哈莉。他最后补充了一句，带着马尔福式的别扭：“而且，如果你们三个蠢货自己闯进去喂了蜘蛛，只会让事情更糟。”

罗恩还想反驳什么，被赫敏用眼神制止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德拉科态度背后更深层的东西。“你知道路？有多安全？” 她冷静地问。

“比你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安全十倍。”德拉科嗤了一声，但语气里没有多少嘲讽的意味，“需要准备避虫驱兽的药粉，还有……最好带上光，强光。蜘蛛讨厌强光，阿拉戈克尤其老了，眼睛退化，强光能让它和它的子孙们安分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长袍内袋里那个装着魔药的小皮囊。

一种奇异的、充满张力的同盟在沉默中达成了。为了不同的理由，却指向同一个目标。

夜幕降临，浓重的黑暗吞噬了霍格沃茨城堡，只有禁林边缘如同巨兽张开的漆黑大口。寒风呼啸，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哈莉、赫敏、罗恩，以及出人意料的德拉科·马尔福，四人拥挤地穿着隐形衣，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城堡侧门。哈莉的左手在袖子里无意识地蜷缩着，烙印伤痕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触目惊心。赫敏紧紧抱着一个用厚布包裹的、散发着稳定强光的手提魔法灯（从洛哈特办公室“借”来的道具之一）。罗恩脸色惨白，魔杖攥得死紧，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的枯枝败叶随时会变成蜘蛛。德拉科走在最前面，身形紧绷，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银制指南针模样的炼金物品，指针散发着微弱的绿光，指向密林深处。他时不时撒下一些带着刺鼻气味的银色粉末（马尔福家的高级驱虫避兽粉）。

禁林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参天古木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星光，盘根错节的树根如同潜伏的巨蟒。浓雾在低洼处弥漫，带着腐叶和泥土的腥气。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呼吸声和风吹过树梢的呜咽。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我们……我们还要走多远？”罗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总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擦过了他的脚踝。

“快了。”德拉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手中的炼金指针绿光变得明亮了一些，指向左前方一片格外浓密、散发着潮湿腐败气味的区域。“就在前面那片洼地后面。阿拉戈克的巢穴在一大片布满蛛网的巨岩下。”

越靠近目的地，地上的痕迹就越发诡异。枯叶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爪印，许多树木的根部缠绕着厚厚的、闪着粘腻光泽的蛛丝，如同巨大的裹尸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四周的寂静被一种细微的、密集的“沙沙”声取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脚在落叶层下移动。

“梅林啊……”赫敏倒吸一口冷气，魔法灯的光柱扫过前方——一片巨大的、由无数粗壮蛛丝编织而成的、覆盖了整片岩石区域的灰白色巨网出现在眼前。网上粘着各种动物的骸骨，在灯光下泛着森然的白光！巨大的、如同马车轮毂般的蜘蛛身影在网后幽暗的洞穴口若隐若现，密密麻麻的复眼反射着灯光，如同黑暗中的点点鬼火。

“我们被包围了！”罗恩尖叫起来！灯光扫向四周，只见周围的树干上、灌木丛后、甚至头顶的树枝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大大小小、形态狰狞的八眼巨蛛。小的有猎狗大小，大的堪比小象。它们摩擦着巨大的螯肢，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缓缓地、无声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他们四人困在了中央。无数双冰冷的复眼贪婪地盯着他们，如同盯着砧板上的肉。

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赫敏死死举着魔法灯，强光让最近的蜘蛛不安地后退了几步，但更多的蜘蛛依旧在阴影中逼近。罗恩的魔杖抖得几乎握不住。哈莉感到伤疤一阵灼痛，体内的魂片意志似乎在蜘蛛带来的死亡威胁下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德拉科脸色惨白如纸，但他强迫自己站在哈莉侧前方半步的位置，魔杖指向最近一只试图突破光幕的巨蛛，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别慌！灯光对着阿拉戈克的洞口！它才是关键！”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传来一阵沉重而缓慢的拖行声，伴随着一种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嘶哑低沉的喘息。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缓缓挪到了洞口强光的边缘。

那是一只无比巨大、无比苍老的八眼巨蛛。它的甲壳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布满了深深的裂纹和苔藓，八条长腿如同腐朽的巨柱，行动迟缓。巨大的腹部拖在地上，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落叶。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眼睛，浑浊不堪，几乎完全瞎了。

“谁……谁在那里？”一个苍老、虚弱、带着浓重喉音的声音响起，正是阿拉戈克。它巨大的螯肢微微开合，似乎在努力分辨强光中的人影。“……人类？海格……海格的朋友？”

“阿拉戈克！”哈莉鼓起勇气，在德拉科和赫敏灯光的掩护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们是海格的朋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城堡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有东西在石化学生！蜘蛛们都在逃离……它们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害怕……？”阿拉戈克庞大的身躯似乎颤抖了一下，浑浊的眼睛茫然地转动着，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可怕的回忆。它嘶哑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是的……害怕……那种冰冷……那种死亡的气息……回来了……五十年前……那个……那个能命令蛇的……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他放出了它……那个住在墙壁里的……用眼睛杀人的……怪物……它回来了……我们……能感觉到……它在城堡里游荡……它在寻找猎物……蜘蛛……蜘蛛必须离开……逃得越远越好……”

阿拉戈克的声音带着一种源自种族记忆深处的、纯粹的恐惧。它巨大的身体因回忆而剧烈颤抖起来：“……那个继承人……他冤枉了海格……但真正的恐怖……是它……蛇怪……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蛇怪……回来了！”

阿拉戈克的话音刚落，哈莉额角的伤疤猛地爆发出一阵撕裂般的刺痛。她闷哼一声，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哈莉！”赫敏惊叫。

“波特！”德拉科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想扶住她。

然而，就在哈莉因伤疤疼痛而失神的这一瞬间，强光的威慑出现了短暂的缺口。一只体型巨大、性情凶猛的年轻雄蛛（很可能是阿拉戈克的一个儿子），早已按捺不住对新鲜血肉的渴望，趁着灯光偏移的刹那，发出一声尖锐的“咔哒”嘶鸣，巨大的螯肢带着腥风，如同两柄巨大的黑色镰刀，快如闪电般朝着离它最近、身形踉跄的哈莉猛扑过来。它复眼中闪烁着残忍而贪婪的光芒，口器大张，露出里面令人作呕的粘液。

“不！！！”罗恩发出绝望的尖叫。

赫敏拼命想把灯转回来，但已经来不及！

德拉科的瞳孔骤然收缩，恐惧和某种更强烈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障碍重重！”一道仓促的红光从他魔杖尖端射出，试图阻挡巨蛛的扑击，但仓促之下准头欠佳，只擦中了巨蛛的一条腿，让它身形微微一滞，却未能阻止它致命的扑杀！巨蛛狰狞的口器带着腥风，已然笼罩了哈莉的头顶。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