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共振真相
门铃在上午九点整响起。陆锦熙从猫眼看到路远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老旧的皮质公文包，西装革履得像要去参加学术会议。他开门时，发现路临深已经站在玄关，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像是准备迎接一场严肃的答辩。
"进来吧，路叔叔。"陆锦熙侧身让路远进门，喉咙发紧。
路远点点头，目光在公寓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钢琴上："你们在准备音乐节？"
"嗯，下周演出。"陆锦熙接过路远的外套挂好，"要喝茶吗？"
"谢谢，清茶就好。"
厨房里，陆锦熙故意放慢泡茶的速度，深呼吸调整情绪。水壶喷出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就像那些即将揭开的往事一样朦胧不清。他端着茶盘回到客厅时，路远已经坐在沙发上，那个皮质公文包放在茶几上，鼓鼓囊囊的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路临深坐在单人沙发上，背挺得笔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那是他在解复杂题目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先看看这个吧。"路远从公文包取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封面烫金的"1998-2001"字样已经有些剥落。
陆锦熙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让他手指一颤——是他父亲的笔迹，那种特有的工整中带着潇洒的字体。
「1998年6月15日：与路远初步确定"声波共振治疗"理论框架。特定频率的声波刺激可激活抑郁症患者大脑的特定区域，效果优于传统药物...」
陆锦熙抬头看向路远："这是什么？"
"我和你父亲的合作研究。"路远推了推眼镜，动作和路临深如出一辙，"当时我是天体物理学家，他是神经科学家，我们尝试将宇宙中的共振原理应用于脑部治疗。"
路临深突然开口："母亲是受试者之一？"
路远点头："最早的一批。效果...很显著。"他的声音哽了一下，"直到那场车祸。"
陆锦熙快速翻阅着笔记本，里面满是复杂公式和脑部扫描图，夹杂着父亲工整的记录。翻到中间时，一张照片滑落出来——年轻的父亲站在钢琴旁，手搭在一个小男孩肩上。男孩约莫五六岁，正在弹奏简单的练习曲。
"这是...我？"陆锦熙拿起照片，手指微微发抖。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这么小学过钢琴。
路远凑过来看："啊，这是第一批儿童实验组。你父亲认为从小接受特定频率的音乐训练可以增强大脑可塑性。"他指了指照片角落的日期，"1999年，你四岁。"
陆锦熙的胸口突然发闷。他一直以为学钢琴是自己的选择，是母亲为了培养他的气质而安排的课外班。现在却被告知那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实验？
"所以我的音乐天赋..."他的声音哑了。
"不全是。"路远迅速说，"你父亲后期调整了研究方向，因为他发现你真的展现出非凡的音乐感知力。1999年底的笔记你往后看。"
陆锦熙翻到指定页面：
「1999年12月24日：小熙今天弹奏了自创的旋律，完全符合黄金分割比例。路远说这是宇宙共振的体现，而我更愿意相信这是我儿子的天赋。决定暂停实验组安排，让他自由发展。圣诞快乐，我的小莫扎特。」
一滴水珠落在纸页上，晕开了钢笔字迹。陆锦熙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路临深默默递来纸巾，手指在他肩上停留了几秒。
"还有这个。"路远从公文包拿出一个老式录像带，"我昨天才从实验室旧档案室找到的。"
路临深搬来笔记本电脑，插入外接光驱。录像画面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陆明远穿着白大褂，站在一间充满仪器的房间里。年幼的陆锦熙坐在钢琴前，脚还够不到踏板。
"再来一次，小熙。"录像中的父亲声音温柔，"这次试着感受低音部的振动。"
小陆锦熙认真地点点头，小手在琴键上按下几个音符。陆明远看着旁边的脑波监测屏幕，突然露出惊喜的表情："就是这样！你看到了吗，路远？前额叶激活区域完全符合预测！"
镜头转向站在一旁的路远，年轻的面容上满是兴奋："简直完美！这孩子的脑波就像..."
录像突然中断，再亮起时场景换成了家庭客厅。陆明远已经脱下白大褂，穿着普通家居服，正跪在地上帮小陆锦熙调整钢琴凳高度。镜头外传来一个女声（应该是陆锦熙的母亲）："别太严格了，让他玩玩就好。"
陆明远抬头微笑："他不仅仅是玩，亲爱的。他在创造奇迹。"说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眼神中的骄傲和爱意让现在的陆锦熙胸口发烫。
录像结束，房间里一片寂静。陆锦熙盯着黑掉的屏幕，思绪万千。他记忆中的父亲总是严肃忙碌，很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刻。
"你父亲后来转向临床医学，是因为这个。"路远打破沉默，从公文包取出一沓文件，"他想帮助更多人，而不仅限于实验室研究。"
陆锦熙翻看文件，那是父亲发表的关于音乐疗法的论文和临床报告。最后一页是一封未寄出的信，日期是车祸前一周：
「亲爱的路远：
小熙的音乐天赋远超预期，我决定放弃原定的实验计划。无论共振理论多么重要，都不该成为孩子的枷锁。希望他能单纯地享受音乐带来的快乐，就像我们年轻时仰望星空时那样纯粹...」
信到这里中断了，可能是被什么急事打断，之后就再也没机会完成。
路临深突然站起来："我去倒茶。"声音有些嘶哑。
陆锦熙知道他需要独处消化这些关于母亲的讯息。路远目送儿子离开，叹了口气："临深一直自责，认为如果他早点发现母亲的情绪变化..."
"不是他的错。"陆锦熙下意识说。
"当然不是。"路远苦笑，"就像那场车祸也不是任何人的错。有些事...就是会发生。"
路临深端着新泡的茶回来，眼睛微微发红但已经恢复平静。他递给父亲一杯茶，然后坐到陆锦熙身边，两人的手自然地握在一起。
"所以，"路临深推了推眼镜，"父亲和陆叔叔的研究，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路远从公文包取出最后一样东西——一个密封的档案袋："这是你父亲未完成的研究，关于跨感官共振。简单说，就是特定音乐频率不仅能影响大脑，还能改善其他感官功能，比如..."
"色觉。"路临深突然接话，眼睛微微睁大。
路远惊讶地看着儿子："你怎么知道？"
路临深看向陆锦熙："昨天...你弹琴的时候，我短暂地看到了蓝色和紫色的区别。"
陆锦熙震惊地瞪大眼睛："真的？"
"持续时间很短，但确实发生了。"路临深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我以为只是心理作用。"
路远急忙翻开档案："这里记载了初步实验数据！特定频率的钢琴音能暂时激活色盲患者的视锥细胞！"他抬头看向陆锦熙，"你昨天弹的是什么曲子？"
陆锦熙努力回忆："是我自己编的一段旋律，基于父亲以前教我的练习曲..."
"就是这个！"路远激动地拍腿，"你父亲设计的练习曲都嵌入了特定频率！"
路临深迅速打开钢琴盖："再弹一次。"
陆锦熙坐到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这架钢琴仿佛不再只是乐器，而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神秘通道。当他按下第一个音符时，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
曲子很短，不到两分钟。弹完后，陆锦熙转头看向路临深："怎么样？"
路临深盯着茶几上的水果盘："草莓...比叶子红。"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以前我看它们颜色差不多。"
陆锦熙跳起来抱住他，两人相拥的力度让路远都忍不住微笑。但效果很快消退，五分钟后，路临深又恢复了对红色和绿色的混淆。
"持续时间会随着练习延长。"路远翻阅着资料，"你父亲预计需要至少三个月的规律训练才能产生持久改变。"
陆锦熙突然想起什么："林教授...他是不是知道这些？"
路远的表情变得复杂："林正民是你父亲的学生，后来接手了音乐治疗项目。他邀请你去比赛，恐怕不是巧合。"
路临深握紧陆锦熙的手："海滨市的比赛和物理奥赛同时举行，也是安排好的？"
"这我不确定。"路远摇头，"但科学界很小，尤其是从事交叉研究的..."
陆锦熙感到一阵眩晕。他原以为音乐只是爱好，现在却被告知这可能是父亲留给他的使命，甚至能帮助路临深恢复色觉。这个认知太沉重，让他一时无法呼吸。
"我需要...静一静。"他站起来走向阳台。
夏日的热风扑面而来，楼下街道上行人如常走动，孩子们在公园里嬉戏。如此平凡的世界，与他刚刚得知的惊人真相形成鲜明对比。父亲的脸在记忆中变得模糊又清晰——那个总是匆匆忙忙的医生父亲，原来在背后为他规划了这么多。
玻璃门滑开的声音传来，路临深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两罐冰镇可乐。
"给。"他递给陆锦熙一罐，"温度4℃，你最爱的口感。"
这个细节让陆锦熙心头一暖。即使在如此混乱的时刻，路临深依然记得他喝可乐的偏好温度。他拉开拉环，气泡声像一声小小的叹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想。"陆锦熙低声说，"如果音乐只是父亲设计的实验，那我真的喜欢它吗？还是说连这种'喜欢'都是被设计好的？"
路临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走回客厅，坐到钢琴前。
"路临深？"陆锦熙疑惑地跟进来。
路临深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我五岁开始学琴。"他说，"母亲教的。色弱确诊后，父亲让我改学理论物理。"
然后他开始弹奏。曲子很简单，甚至有些生涩，但旋律中带着一种奇特的数学美感，像用音符写成的方程式。弹完后，路临深转身看向陆锦熙：
"这是我上周写的。没有实验设计，没有特定频率，只是...想让你听到的声音。"
陆锦熙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无论起点如何，现在的他们早已超越了任何实验设计。音乐也好，科学也罢，都是他们表达自我的方式，而不是被定义的标签。
"再来一次。"陆锦熙坐到他身边，"我们一起。"
四手联弹的旋律在公寓里回荡，时而和谐时而对抗，就像两颗行星在引力中寻找平衡。路远静静地听着，眼神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游移，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和陆明远。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路临深转向陆锦熙："无论你决定去比赛还是音乐节，或者什么都不做..."他顿了顿，"都应该是你的选择，不是任何人的实验延续。"
陆锦熙看着眼前这个总是理性至上的男孩，此刻却说出最感性的话语，心头涌起无限柔软。他凑近吻了路临深一下，不在乎路远就在旁边。
"我有个想法。"陆锦熙说，"关于如何同时参加比赛和物理奥赛..."
路远悄悄起身，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他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陆锦熙正兴奋地比划着什么，路临深认真倾听，不时点头或摇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像极了那张老照片里陆明远和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只是这一次，故事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