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反转常数

春雨过后的校园焕然一新。陆锦熙推开宿舍窗户，深吸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他的流感已经完全康复，这得归功于路临深那几天无微不至的照顾——精确到分钟的用药，严格控制的饮食，以及那本记录了他每项生理指标的笔记本。

手机震动起来。路临深发来的消息：[实验室等你。有新发现。]

陆锦熙微笑着回复：[马上到。记得吃早餐。]

自从那次生病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又深了一层。路临深开始更自然地表达关心，虽然方式依然独特——比如昨天送来的那盒标注了每种维生素含量的水果切盒。

实验室里，路临深站在量子测量装置前，眉头紧锁。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你又通宵了？"陆锦熙走到他身边，忍不住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路临深微微颔首："数据采集需要连续监测32小时。现在进入最后阶段。"

陆锦熙注意到实验台上有几个空咖啡杯和能量棒包装。路临深的状态让他担忧——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因缺水而微微干裂，只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依然闪烁着专注的光芒。

"至少休息一下。"陆锦熙轻声劝道，"我可以帮你盯着设备。"

路临深摇摇头："关键阶段。误差容忍度低于0.3%。需要亲自操作。"

他转向控制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陆锦熙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拗不过他的固执，只好去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路临深全神贯注地工作，偶尔会向陆锦熙解释几个关键数据点。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但拒绝停下休息。直到下午三点，仪器终于发出完成的提示音，路临深长舒一口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成功了？"陆锦熙问。

路临深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数据完美。误差仅0.17%。"他的声音带着胜利的喜悦，却也有掩不住的疲惫。

"太好了！现在你可以——"

陆锦熙的话戛然而止。路临深突然向前倾倒，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身体挡住了对方的坠落。路临深的额头抵在他肩上，呼吸急促而灼热。

"临深？"陆锦熙轻唤他的名字，手抚上他的脸颊——烫得吓人。

"只是...轻微头晕。"路临深试图站直，但双腿明显使不上力，"可能需要...短暂休息。"

陆锦熙二话不说，抓起两人的东西，一手环住路临深的腰："靠着我。我们回宿舍。"

路临深没有逞强，将部分重量靠在陆锦熙身上。他们缓慢地穿过校园，引来不少惊讶的目光——向来高冷自持的路临深，此刻正依赖地靠着比他矮十公分的陆锦熙。

回到宿舍，陆锦熙帮路临深脱掉外套和鞋子，让他躺在床上。体温计显示39.3℃，比他自己上次发烧还要高。

"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陆锦熙一边拧湿毛巾一边问。

路临深闭上眼睛："昨天...午夜。体温首次超过37.5℃。"

"什么？你烧了一整夜还在工作？"陆锦熙的声音因震惊而提高，"为什么不告诉我？"

"实验不能中断。"路临深轻声解释，"而且...你刚康复。传染风险..."

陆锦熙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这个傻瓜，自己高烧不退还想着不传染给他。他将湿毛巾敷在路临深额头上，动作轻柔却坚定："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

医务室医生诊断是过度劳累导致的免疫力下降，加上流感病毒感染。"需要好好休息，按时吃药。这瓶每六小时一次，这盒每八小时。"

陆锦熙认真记下所有医嘱。回到宿舍后，他拿出路临深送他的怀表——能精确计算双星轨道周期的那只——设定好服药提醒。

"先吃药。"陆锦熙扶起路临深，将药片和水递到他唇边。

路临深乖乖吞下药片，但眉头紧锁："苦。不符合药物标准口感参数。"

陆锦熙忍不住微笑，即使高烧中路临深还是那个路临深。他拿出一小罐蜂蜜："医生说你喜欢甜食，特意开的蜂蜜。下次吃药可以配这个。"

路临深的眼睛微微亮起，但很快又被新一轮的高热淹没。他开始轻微发抖，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被单。陆锦熙立刻爬上床，将他搂入怀中。

"冷..."路临深罕见地抱怨道，声音脆弱得像个小孩子。

陆锦熙紧紧抱住他，用体温为他驱寒。路临深的身躯比他大一圈，此刻却脆弱得令人心碎。他轻轻哼起那首路临深母亲曾经唱过的摇篮曲，感受着怀中人逐渐放松。

夜幕降临，路临深的高烧依然未退。陆锦熙按照医嘱定时喂药、换冰毛巾，记录体温变化。凌晨两点，路临深突然开始说胡话，大部分是专业术语和数据，但有一句清晰地刺入陆锦熙的心脏：

"妈妈...别跳...浴缸..."

陆锦熙的手猛地一颤。他想起路临深曾说过，母亲是在浴缸里结束生命的。此刻的路临深，仿佛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时刻，变成了那个无助的小男孩。

"临深，看着我。"陆锦熙捧住他的脸，"不是浴缸，是宿舍。我是锦熙。你安全。"

路临深迷茫地睁开眼睛，目光涣散了几秒才聚焦在陆锦熙脸上："锦...熙？"

"对，我在这里。"陆锦熙握紧他的手，"2、3、5、7...记得吗？我们一起数。"

他们一起数着质数，就像路临深曾经为他做的那样。渐渐地，路临深的呼吸平稳下来，但手依然紧抓着陆锦熙不放，像是害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

"别走..."路临深的声音微弱但清晰，"需要...你。"

这不是数据化的陈述，而是赤裸的情感诉求。陆锦熙的眼眶瞬间湿润，他俯身轻吻路临深滚烫的额头："我不会走。我保证。"

清晨，路临深的高烧终于退了一些。陆锦熙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块怀表。朦胧中，他感觉有人在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睁开眼，看到路临深正看着他，眼神虽然疲惫但已经恢复了清明。

"体温38.1℃。趋势向好。"路临深的声音依然沙哑，但逻辑已经清晰，"你睡了2小时47分钟。不足标准睡眠周期。"

陆锦熙伸了个懒腰，全身关节都在抗议："值得。你看起来好多了。"

路临深的目光落在陆锦熙因趴着睡而压出红痕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谢谢。照顾我。"

"这有什么好谢的。"陆锦熙揉揉眼睛，"要喝水吗？"

路临深点点头，却在陆锦熙转身倒水时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只是...生理照顾。谢谢你...在那里。当我..."

他没有说完，但陆锦熙明白他指的是那些噩梦般的记忆。他回握住路临深的手："任何时候。无论你需要什么。"

路临深的手指轻轻描摹着陆锦熙的掌纹，像是在研究某种珍贵的图谱："数据显示...人类在脆弱时倾向于依赖最信任的人。昨晚...我理解了这种数据背后的意义。"

陆锦熙将水杯递给他："这就是伴侣的意义。互相成为对方的依靠。"

路临深小口喝着水，突然说："我梦见了妈妈。但这次...没那么可怕。因为你在我呼唤时...回应了。"

这个简单的陈述让陆锦熙的心脏漏跳一拍。他小心地坐到床边，将路临深搂入怀中。路临深没有抗拒，反而将头靠在他肩上，寻求着这份温暖。

"你该再睡会儿。"陆锦熙轻抚他的背，"我去买些吃的回来。"

路临深摇摇头："不饿。而且..."他犹豫了一下，"不想一个人。"

这种罕见的依赖让陆锦熙既心疼又甜蜜。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我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粥。"路临深说，"和你上次一样的配方。营养均衡。"

陆锦熙微笑着下单，又额外加了一份蜂蜜——路临深虽然不说，但他知道对方喜欢甜食。

等待外卖时，路临深的精神似乎好了些。他靠在床头，开始分析自己的症状："病毒性流感。典型病程5-7天。我们现在处于第36小时，理论上症状应在未来24小时内达到峰值后缓解。"

陆锦熙忍不住笑出声："病人还给自己做医学分析？"

路临深认真地点点头："数据驱动决策。提高康复效率。"

外卖送到后，陆锦熙小心地喂路临深喝粥。这个场景如此熟悉又如此颠倒——几周前，角色还是完全相反的。路临深乖乖张嘴，偶尔会因为太烫而微微皱眉，像个挑剔的大孩子。

"医生说你至少需要休息三天。"陆锦熙擦擦路临深的嘴角，"别想着回实验室。"

路临深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握住陆锦熙的手腕："你会...陪我吗？"

这个请求从路临深口中说出，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动人。陆锦熙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当然。我的大天才也需要被照顾。"

下午，路临深的高烧又有些反复，但比前晚温和许多。陆锦熙定时给他量体温、喂药，用湿毛巾擦拭他的身体。路临深虽然不适，但全程配合，甚至会在陆锦熙忙碌时用目光追随着他，像是怕他消失。

傍晚，路临深的精神好了些。他们并排靠在床头，陆锦熙读着一本物理期刊，路临深则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暮色。突然，他开口问道：

"我昨晚...说了什么？"

陆锦熙放下期刊："大部分是实验数据。但有一次...你叫了妈妈。"

路临深的手指在被单上轻轻敲击，节奏是斐波那契数列："我很少梦见她。即使梦见...也总是那个场景。"

陆锦熙握住他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路临深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昨晚...梦变了。她站在天文台，指着织女星说'看，多美'。然后我回头...你就在那里。"

陆锦熙的眼眶微微发热。他轻轻将路临深搂入怀中，感受着对方的心跳与自己逐渐同步："她会为你骄傲的。你如此优秀，如此...勇敢。"

路临深在他怀中放松下来，呼吸逐渐变得平稳。陆锦熙低头看着他安静的睡颜，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不再紧绷。在这个静谧的黄昏，他突然明白，爱情不仅是分享彼此的星空，也是照亮对方的黑暗；不仅是见证彼此的坚强，也是拥抱对方的脆弱。

窗外，暮色渐深，第一颗星星悄然亮起。陆锦熙轻轻吻了吻路临深的发顶，将被子拉高一些。路临深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向他靠近，寻找着那份熟悉的温暖。陆锦熙微笑着关上台灯，在黑暗中握紧那只寻找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