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雨歇风动,暗流潜行
江南的雨总算歇了,夕阳从云缝里漏下来,给悦心斋的瓦檐镀上层金边。沈清欢蹲在灶台前翻烤茶饼,炭火的温度透过陶盆传过来,暖得人骨头都松快。萧逸景坐在对面的竹凳上,手里削着根竹片,要给小石头做个新的茶扒。
“秦峰他们该回来了。”沈清欢翻了翻茶饼,焦香混着桂花的甜漫开来,“按路程算,这时候该到镇上了。”
萧逸景的刀削在竹片上,发出清脆的响。“早上看天色不对,让他们在镇上驿站歇一晚。”他抬眼看向院外的石板路,被雨水冲得发亮,“周御史的信虽急,却也不差这一晚。”
沈清越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个纸鸢,是用旧账本糊的,画着歪歪扭扭的茶苗。“哥,萧大哥,你们看我做的!等明儿放晴了,咱们去后山放风筝。”
小石头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个布偶,是阿芸用碎布缝的,眉眼像极了秦峰。“芸姐姐说,等她回来,教我绣平安草。”他把布偶放在桌上,挨着沈清欢的医案,“清欢哥哥,你说秦大哥会带桂花糖回来吗?”
沈清欢笑着点头,刚要说话,就见院门外闪过个熟悉的身影。陈武穿着件蓑衣,肩上扛着个麻袋,大步走进来,泥水顺着裤脚往下滴。“清欢掌柜,萧公子,可算找着你们了!”
萧逸景站起身,目光落在他肩上的麻袋上。“陈武?你怎么来了?”
“京里出事了。”陈武解开蓑衣,露出里面的铠甲,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周御史在上朝时被人暗算了,幸好苏晚谷主在,保住了性命,只是还没醒。”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封信,“这是周御史昏迷前让我交给你们的,说与影阁的老巢有关。”
沈清欢接过信,指尖有些发颤。信纸比上次那封工整些,却在末尾处洇了块深色,像是血迹。上面写着“影阁余党盘踞在太湖七十二岛,岛主姓谢,与当年沈家灭门案的刽子手是师徒”。
“姓谢?”萧逸景的眉皱起来,“当年主审官的副手就姓谢,后来说是病逝了,原来是假死脱身。”
陈武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他脸上的疲惫。“我在来的路上,看见秦峰和阿芸了,他们在镇上驿站被人盯上,好在阿芸机警,带着秦峰从密道跑了,让我先把消息送来。”他指了指肩上的麻袋,“这里面是周御史找到的证据,说能证明谢岛主与北狄还有往来。”
沈清越忽然喊了声,指着院外的小路。那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跑来,是小石头认识的药童,来自苏晚的药庐。“清欢哥哥,苏谷主让我带话,说京里送来的平安草种子发芽了,能治周御史的伤!”
药童怀里抱着个瓦罐,里面是刚发芽的种子,嫩得能掐出水。“谷主说,这是当年沈大人留下的品种,比寻常平安草效力强十倍,让你们放心,周御史一定能醒过来。”
沈清欢看着瓦罐里的嫩芽,心里的沉郁散了些。他把种子交给沈清越,让他种在后院的药圃里。“陈武,你先去歇着,明日咱们再商量去太湖的事。”
陈武应了,被小石头拉着去看新做的茶扒。灶房里只剩下沈清欢和萧逸景,炭火渐渐弱下去,茶饼的香气却更浓了。
“看来咱们得去趟太湖。”萧逸景拿起那封信,指尖划过“谢岛主”三个字,“把这最后一根线揪出来,才算真的了了。”
沈清欢点头,往火里添了块炭。“等秦峰他们回来,咱们就动身。”他望着窗外的暮色,天边的晚霞红得像火,“只是不知道,这位谢岛主,还藏着多少秘密。”
太湖深处,七十二岛中最偏僻的墨影岛正燃着夜灯。
谢岛主坐在临水的亭子里,手里把玩着枚鸢尾花令牌,令牌的边角已经磨得发亮。他身后站着个黑衣男子,头低着,声音压得像蛇吐信。
“陈武已经离开京城了,按路线看,是往江南去的。”
谢岛主轻笑一声,将令牌扔在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周明远倒是会选人,派了个最懂水路的来。”他端起酒杯,酒液里映着远处的渔火,“沈清欢和萧逸景,这两个名字倒是越来越耳熟了。”
“要不要让岛上的人动手?”黑衣男子往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只要他们踏入太湖,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谢岛主摆手,酒液晃出杯沿,滴在令牌上。“急什么。”他看向岸边停泊的船,船上隐约能看见堆积的木箱,“等这批货运出去,再让他们来收尸也不迟。”
黑衣男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不敢多问。他知道这位岛主的脾气,越是看似温和,下手越狠。当年沈家灭门那晚,就是这位岛主亲自带队,刀刀精准,没留下一个活口。
“对了,”谢岛主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把这个交给潜伏在悦心斋附近的人,让他们找机会下在沈清欢的茶里。”瓶里的液体泛着暗紫色,透着股甜腻的腥气,“这是用云雾草新制的药,能让人四肢无力,却查不出毒来。”
黑衣男子接过瓷瓶,转身消失在夜色里。谢岛主独自坐在亭子里,望着远处的水面,那里有艘小船正悄无声息地驶离,船头挂着盏不起眼的灯笼,灯笼上画着半朵鸢尾花。
他拿起令牌,在月光下看上面的刻痕,忽然笑了。当年没斩草除根,留下沈清欢这个祸患,如今倒成了有趣的消遣。只是他不知道,那艘驶离的小船尾,跟着个更小的身影,是小石头认识的渔童,手里握着根竹哨,正悄悄往江南的方向划去。
夜色渐深,太湖的水面平静得像块墨玉,底下却藏着翻涌的暗流。而江南的悦心斋里,灶房的炭火还没灭,茶饼的香气漫出窗棂,与远处的蛙鸣混在一起,透着几分安稳的假象。只有院门外那棵老茶树下,新种的平安草正悄悄舒展叶片,像是在预示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