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旧案余音，风雨又至

入夏后的江南多雷阵雨，乌云压得低低的，将悦心斋的瓦顶染成深灰。沈清欢正在檐下收晒好的茶叶，指尖触到一片潮湿，抬头时看见萧逸景从镇上回来，神色比天色还要沉。

“出什么事了？”沈清欢接过他手里的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桂花糕，原是说好给小石头当点心的。

萧逸景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封信。信封上没有落款，火漆印是御史台的样式，却比周明远常用的那个多了道裂痕。沈清欢拆开信纸，墨迹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就，只说京中发现新的影阁余党，与当年沈家旧案的卷宗有关，让他们留意近期往来的陌生面孔。

“周御史的字？”沈清欢捏紧信纸，纸角被指腹攥得发皱。他认得这笔迹，当年在镜州收到的密信，也是这样带着棱角的笔画。

“像是他的，却又有些不同。”萧逸景的目光落在院门外的石板路上，那里有串陌生的马蹄印，泥渍里混着些黑色的粉末，“镇上的驿站说，昨夜有个穿玄衣的人打听咱们这儿，形容的模样，很像当年影阁的杀手。”

沈清欢忽然想起父亲医案里的记载，影阁的人总在靴底涂特制的黑粉，遇水会显露出鸢尾花的印记。他蹲下身，用指尖蘸了点雨水抹在蹄印的粉末上，果然有朵模糊的花形慢慢浮现。

“他们还是找来了。”沈清欢站起身，檐角的雨珠滴在他手背上，冰凉刺骨，“看来当年的事，还有没挖干净的根。”

萧逸景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些许寒意。“别怕，有我在。”他转身往灶房走，那里的墙洞里藏着柄短剑，是离开京城时萧父硬塞给他的，说“江南虽好，防身的东西不能少”。

正说着，秦峰带着阿芸从后院过来。两人刚去后山查看新种的平安草，衣襟上还沾着草叶。“清欢，逸景，你们看这个。”阿芸递过块玉佩，是在草丛里捡到的，断裂处刻着半个“李”字，“跟当年镜州牢里那个老汉脖子上的，很像。”

秦峰的脸色沉了下来，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李嵩虽然死了，他的党羽未必都清干净了。”他想起当年在密牢里，李嵩临死前嘶吼的话，说影阁的根基根本不在京城，而在江南的水寨里，“我去趟镇上，让驿站的人给周御史送封信，问问京里的动静。”

阿芸拉住他的衣袖，眼里带着担忧。“我跟你一起去。”她将那半块玉佩塞进秦峰怀里，“多个人多个照应，再说，我认得些江湖上的记号，或许能看出些什么。”

萧逸景点头，嘱咐道：“早去早回，路上留意跟着的人。”他看向沈清欢，“你带着小石头和清越守在这儿，把院里的暗门打开，万一有事，先从密道去苏晚的药庐。”

沈清欢应下，看着秦峰和阿芸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转身将小石头和沈清越叫到跟前。“你们还记得镜州茗香居的地窖吗？”他指着灶房的水缸，“搬开它，下面有个通道，能通到后山的竹林。”

小石头用力点头，眼里却没了往日的嬉闹。“我爹说过，遇到事别慌，跟着清欢哥哥准没错。”他攥着沈清欢的衣角，指节发白，“那些坏人是不是又要来抢账册了？”

沈清欢摸了摸他的头，将那本父亲的医案塞进他怀里。“这上面记着能治百病的方子，比账册重要多了。”他语气平静，心里却清楚，影阁余党找上门，绝不止为了旧账，恐怕还与当年丞相通敌的残余势力有关。周明远的信里特意提了“卷宗”，说不定那些人是想毁掉最后的证据。

雨越下越大，打在茶田上发出沙沙的响。萧逸景检查完院里的机关，回到檐下时，看见沈清欢正望着京城的方向出神。“在想什么？”他递过杯热茶，水汽氤氲了两人的眉眼。

“在想当年在悦心斋，你第一次闯进来避雨的样子。”沈清欢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那时总觉得前路茫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清爹的案子，没想到一转眼，咱们已经在江南住了这么久。”

萧逸景挨着他坐下，将他的手裹在自己掌心。“不管他们来多少人，咱们都一起应付。”他看向灶房里忙碌的身影，沈清越正在往药罐里加平安草，小石头帮着烧火，“咱们现在不是两个人，是一家人。”

远处的雷声滚滚而来，将檐下的灯笼震得摇晃。沈清欢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茶性虽柔，却能经得住烈火烹煮，人也一样，看着温和，骨子里却藏着韧劲。

他握紧萧逸景的手，杯里的茶香漫出来，混着雨气，竟生出一种安稳的味道。不管接下来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的人都在，只要手里的茶还热着，就总有底气，把这难关，一步步踏过去。

夜色渐深，雨还没有停的意思。悦心斋的灯亮得很稳，像黑夜里的一块礁石，迎接着即将到来的风浪。而灶房的药罐里，平安草正慢慢熬出药香，在这风雨飘摇的夜里，透着一丝不肯熄灭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