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朱雀门劫,生死同赴

午时三刻的鼓声敲到最后一下时,周明远被押上了断头台。他穿着囚服,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却仍挺直着脊梁,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朗声道:“老夫周明远,从政四十载,从未贪墨一分钱,从未冤杀一个人!今日被诬谋反,不过是触了奸佞的逆鳞——”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监斩官是李嵩,他猛地踹向周明远的膝弯,“斩!”

刽子手的刀刚举起来,就被一支破空而来的箭钉在木架上。箭羽震颤,尾端系着块白玉——那是萧逸景的随身玉佩。

人群哗然的瞬间,三匹快马冲破警戒线,萧逸景翻身下马,将沈清欢护在身后,沈清砚则拔剑出鞘,银甲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谁敢动周御史一根头发,先问过我手里的剑!”

李嵩又惊又怒:“萧逸景!你竟敢劫法场!就不怕株连九族吗?”

“株连九族?”萧逸景冷笑,从怀里掏出那三页账册,高高举起,“丞相勾结北狄,倒卖兵器,害死沈家三十七口,证据确凿!李嵩,你作为当年主审官,助纣为虐,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揭穿你们的狼子野心!”

人群炸开了锅。沈家灭门案是京城百姓心头的刺,这些年流言从未断过,此刻见萧逸景拿出实证,再看周明远的决绝,不少人开始朝李嵩扔烂菜叶,骂声此起彼伏。

“拿下他们!”李嵩慌了,拔剑指向萧逸景,“反抗者,格杀勿论!”

埋伏在两侧的禁军立刻围上来,刀光剑影瞬间将断头台围得水泄不通。秦峰带着西大营的亲兵从东侧冲过来,长戟横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弟兄们,护着周御史!”

陈武紧随其后,背上背着沈忠——老人被刚才的混乱惊得喘不上气,却仍死死攥着那封密信副本。阿芸提着药箱,在亲兵的掩护下冲到断头台边,迅速解开周明远身上的绳索:“周御史,快跟我走!”

混乱中,沈清欢忽然拽了拽沈清砚的衣袖,朝西侧的角楼偏了偏头。那里藏着十几个弓箭手,箭头都对准了萧逸景的后心——是丞相布下的暗哨,专等他们注意力集中在正面时放冷箭。

“你左我右。”沈清欢低声说,话音未落,沈清砚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两人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沈清欢用藏在袖中的茶针射落最左侧弓箭手的弓弦,沈清砚的剑则直接挑飞了角楼的木架,弓箭手们惊呼着摔下来,正好砸在围上来的禁军堆里。这对双胞胎的默契,仿佛是刻在骨血里的本能,十年未见,却依旧同步得分毫不差。

“小心身后!”萧逸景解决掉身前的两个禁军,回头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勾起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后怕——若不是他们反应快,自己此刻已经中箭了。

沈清欢没理他,只是朝断头台后的城墙努嘴。阿芸正按着图纸寻找密道入口,手指在一块刻着梅纹的墙砖上敲了敲,墙砖竟应声而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快进去!”阿芸朝周明远挥手,自己则转身从药箱里掏出个陶罐,往地上撒了把黄色粉末——是她特制的“痒痒粉”,禁军踩上去立刻浑身发痒,抱在一起乱抓,暂时挡住了追兵。

周明远刚钻进密道,李嵩就带着人冲了过来,手里的剑直刺沈清欢:“抓住沈清辞!丞相重重有赏!”

沈清砚挡在沈清欢身前,剑刃与李嵩的剑撞在一起,火星四溅:“我哥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他眼角的疤在怒气中微微发红,像十年前大火里烧出的烙印。

沈清欢趁机将沈忠推进密道,自己刚要钻进去,却被李嵩的副将从侧面扑过来抱住腰。那副将力气极大,将他死死按在地上,狞笑道:“跑啊!看你还怎么跑!”

萧逸景的刀劈开副将的肩时,沈清欢的手肘已经撞在副将的咽喉上。两人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等沈清欢爬起来,才发现萧逸景的手臂被副将的匕首划开了道深口子,血正顺着袖口往下滴。

“你流血了!”沈清欢的声音发颤,伸手想去捂,却被萧逸景抓住手腕。

“没事。”萧逸景笑得有些勉强,“这点伤,比不过十年前你替我挡的那箭。”

十年前沈家后院,刺客的箭射向萧逸景时,是沈清辞(沈清欢)扑过来推开了他,自己的后背被箭羽擦过,留下道至今未消的疤。此刻看着萧逸景流血的手臂,沈清欢忽然觉得,原来这么多年,他们始终在替彼此挡刀。

“走!”秦峰砍倒最后一个拦路的禁军,朝他们大喊。他的铠甲上全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手里的长戟却仍握得稳稳的,“我断后!”

陈武扶着沈忠从密道探出头,朝他们招手:“里面能通到御花园!快进来!”

沈清欢拽着萧逸景往密道跑,沈清砚殿后,剑穗扫过地上的血迹,在石板上拖出道长长的红痕。就在沈清砚的脚刚要踏进密道时,一支冷箭突然从城墙垛口射来,直取他的后心——射箭的人躲在暗处,手法刁钻,显然是个高手。

“小心!”影统领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他不知何时冲了过来,身上还带着刑伤,此刻却像疯了一样扑向沈清砚,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下了那支箭。

箭羽穿透影统领胸膛的瞬间,他看着沈清砚,忽然笑了,嘴角淌着血:“小……小少爷……我终于……对得起夫人了……”

沈清砚接住他软倒的身体,才发现他耳后的朱砂痣,竟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原来影统领不是沈家护院,他是母亲的远房表弟,也就是他们的表舅。当年母亲托他照顾两个孩子,他为了混进丞相府查真相,才故意装作叛变,忍辱负重十年,后背的烫伤、脸上的疤,全是为了今日能护住沈家最后的血脉。

“表舅……”沈清砚的声音哽咽,十年前那个在大火里背走他的模糊身影,此刻终于与眼前的人重合。他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有个戴银甲的人会护着你”,原来不是指别人,是表舅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影统领的手还在微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攥紧了沈清砚的衣袖,头歪向一边,再没了呼吸。

“走!”萧逸景拽起沈清砚,“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密道里漆黑狭窄,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和脚步声。沈清欢走在最前面,指尖划过潮湿的石壁,忽然摸到块凸起的石头——是机关,按下去后,头顶传来“咔哒”声,竟亮起了一串油灯,照亮了前方的路。

“是母亲设的。”沈清欢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说怕我们走夜路,特意在密道里装了长明灯。”

油灯的光里,能看见石壁上刻着的字,是沈父的笔迹:“清辞清砚,平安顺遂”。字里行间的温度,穿过十年的尘埃,依旧烫得人眼眶发酸。

走到密道中段时,沈忠忽然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打开,是块巴掌大的青铜印,上面刻着“沈氏兵符”四个字。

“这是沈家兵工厂的最高令牌,能调动所有工匠和藏在各地的兵器。”沈忠的声音带着颤,“夫人说,若有一天冤案昭雪,就把这个交给小少爷,让沈家的手艺,能在阳光下传下去。”

沈清欢刚接过兵符,就听见前方传来说话声,是两个太监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闲聊:“听说了吗?丞相刚才进宫了,说萧家和沈家余孽勾结,要逼宫呢!”

“可不是嘛,陛下都被气病了,镇国公正跪在殿外请罪呢!”

沈清欢与萧逸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丞相这是要赶尽杀绝,连萧父都不放过。

“兵分两路。”萧逸景当机立断,“清砚,你带沈忠和周御史从侧门出皇宫,去西大营找秦峰,让他带着兵符调兵,守住城门。清欢,你跟我去养心殿,找陛下辨明真相。”

“我跟你去!”沈清砚立刻道,“我是银甲卫统领,能进养心殿。”

沈清欢摇头:“你带着兵符更稳妥。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住沈家的兵工厂,那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他顿了顿,伸手摸了摸沈清砚发间的白玉梅花簪,“小心点。”

这是他们相认后,沈清欢第一次像兄长一样叮嘱他。沈清砚的眼眶红了,重重点头:“你也是。”

岔路口分开时,沈清砚回头望了一眼。沈清欢和萧逸景的身影消失在油灯的光晕里,像两株相依的梅,要在最危险的地方,开出最倔强的花。

而此时的养心殿外,萧父跪在冰冷的青砖上,背后的虎符被卸在一旁,任凭太监怎么劝,都不肯起来。殿内传来皇帝剧烈的咳嗽声,夹杂着丞相的哭诉:“陛下!萧逸景不仅私藏沈家余孽,还劫法场、闯皇宫,这分明是要谋反啊!老臣恳请陛下,立刻下旨,诛萧家九族!”

萧父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却坚定:“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犬子绝无反心!沈家冤案,确有蹊跷,求陛下彻查!”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太监出来宣旨:“陛下有令,镇国公暂押天牢,萧逸景……格杀勿论!”

萧父刚要争辩,就看见远处的回廊下,两个身影正朝这边跑来,青衫的那个手里举着账册,银甲的那个拔剑护在他身侧,正是萧逸景和沈清欢。

“逸景!”萧父的声音发颤,“你怎么来了?快走!”

萧逸景没理他,只是朝殿内大喊:“陛下!臣有沈家灭门案的铁证,求陛下一看!”

丞相从殿内冲出来,指着萧逸景怒吼:“拿下这个叛贼!”

禁军围上来时,沈清欢忽然举起那块青铜兵符,声音清亮如钟:“沈氏兵符在此,所有沈家旧部,听我号令——护驾!”

话音刚落,御花园的假山后、宫殿的廊柱旁,忽然冲出几十个穿着布衣的汉子,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刀有剑,还有沈家特制的连弩。他们都是当年沈家兵工厂的工匠,被沈忠的旧部通知,早就潜伏在皇宫周围,只等兵符号令。

“是沈家的人!”有老太监惊呼,“十年了,他们竟然还在!”

丞相的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不可能……你们怎么会……”

沈清欢一步步走向他,青衫在风里猎猎作响,发间的白玉梅花簪闪着光:“丞相,十年前你在沈家后院放的火,烧不尽我们的骨头;十年里你杀的人,堵不住天下人的嘴。今日,我沈清辞,以沈家嫡子的身份,告你通敌叛国,残害忠良——你,认不认?”

殿内的咳嗽声停了。片刻后,传来皇帝疲惫却清晰的声音:“让他进来。”

沈清欢回头,与萧逸景相视一笑。阳光穿过养心殿的窗棂,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也落在沈清欢掌心的青铜兵符上,像一场迟到了十年的昭雪,终于要在这朱墙深处,拉开序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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