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雪录李佩仪08.无头新娘

安阳侯府早已红绸绕柱,彩幔浮空,喜乐声浪几乎要掀翻了荆州的天。

今日,正是世子岳稼迎娶新妇的大喜之日。

新妇自京城宋国公府远嫁而来,这桩由圣上亲点的姻缘,原该是金风玉露相逢,惹得满城人翘首以盼。

怎料吉时过了三刻,那支送嫁的队伍才披着沉沉暮色,姗姗来迟。

鼓乐声里,岳稼一身绯红喜袍,墨发以金冠束起,端坐于骏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

待那些繁文缛节草草掠过,便轮到了踢轿门的环节。

这一脚,原是取男女婚后相敬如宾之意,需得轿内新娘回踢一脚,才算心意相通,礼成一半。

岳稼抬脚,玄色皂靴叩击在朱红轿身之上,那声沉闷的“咚”响,竟在周遭的喧闹里显得格外清晰。

轿内,却悄无声息。

他眉峰微蹙,再抬一脚,靴底落处力道重了几分,轿身晃了晃。

依旧是死寂。

岳稼指尖微微发紧,常年征战沙场的敏锐直觉,让他心头莫名一沉。

即便新娘子羞涩胆怯,或是一时赌气不愿遵从礼数,可隔着这薄薄一道轿帘,总该能听到些微的呼吸声才对。

然而此刻,周遭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方才震天的鞭炮与绚烂的烟火也已停歇,偏偏轿帘之后,竟是一片死寂,死寂得连一丝活气都探不到。

新娘子呢?

周遭的宾客也渐渐觉出异样,方才还笑盈盈的脸庞,此刻都僵了几分,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退去。

礼官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硬着头皮扬声唱喏:“吉时已到,请世子爷掀轿帘——”

岳稼本就觉得事有蹊跷,听了这话,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伸手便将轿帘一把掀了开来。

轿帘骤然掀起的刹那,岳稼的眼瞳猛地一颤,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新娘还在轿内。

她身着一袭绣满富贵牡丹与榴绽百子的大红嫁衣,那锦绣在残光下流淌着喜庆的光泽,她依旧保持着贤淑守礼的姿态,端端坐着。

可轿门外,那曾在沙场征战、杀敌无数,早已见惯生死的岳稼,此刻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浑身毛骨悚然。

他死死地盯着新娘那光秃秃、血肉模糊的断颈,那翻卷的红肉与淋漓的血污,将大红的嫁衣领口浸染得触目惊心。

他的新娘,身段袅娜如柳,嫁衣艳烈如火,却独独,没有了脑袋。

岳稼怔怔立在轿前,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才挤出一句,声音干涩得不像他自己,“新娘、新娘怎么会被砍了头?”

话音未落,人群中便起了骚动。

大长公主本就因迟来的送嫁队伍心绪不宁,此刻听闻“砍头”二字,眼前一黑便要栽倒。

李佩仪:“姑祖母!”

李佩仪眼疾手快,一把稳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李佩仪:“你们几个,先扶姑祖母到偏厅歇息,取安神汤来。”

侍女们得了吩咐,连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大长公主退下,李佩仪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轿前那片狼藉里。

此时轿边又起了争执。

魏言之猛地掀开轿侧的帘子,目光触及轿内那无头新娘时,瞳孔骤然收缩,失声痛呼。

魏言之:“小柔……不可能!”

魏言之:“我下午明明还与你说过话,怎会如此?!”

他伸出手,指尖在距嫁衣寸许处剧烈颤抖,终究是僵在半空,猛地转头,猩红的目光死死锁在岳稼身上,厉声嘶吼。

魏言之:“是你!一路上唯有你是异性外人,定是你杀了小柔!”

“胡说!”岳稼怒喝,周身煞气翻涌,“我奉命迎亲,原是给足了宋国公府脸面,自始至终未曾见过新娘半分身影,何谈杀人?!”

李佩仪静立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岳稼的品性她素知,沙场悍勇却非暴戾之徒,且迎亲途中礼仪森严,他断无机会单独接触新娘。

反倒是这位口口声声喊着“为妹报仇”的魏副尉,此刻的悲愤之中,似乎藏着几分刻意煽动的急切。

李佩仪:“魏副尉慎言。”

李佩仪:“令妹横遭不幸,悲痛之心人皆有之。”

李佩仪:“但刑案断罪,凭的是证据而非臆测。”

李佩仪:“此刻妄指他人,既是对逝者不敬,亦是对律法轻慢。”

魏言之见是李佩仪,终是敛了些气焰,强压着怒火拱了拱手。

魏言之:“李大人说得是。”

燕迟:“白枫,命黑甲卫与安阳侯府侍卫,即刻驻守此处,不许任何人擅动!”

燕迟的声音自人群后响起,沉朗如钟。

白枫:“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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