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手

巨大的魂导穹顶之下,十万人的喧嚣如同退潮般迅速沉寂,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和防护罩内冰晶碎屑簌簌落地的细微声响。七号赛台中央,冰与火的残骸交织,焦黑与晶莹并存,如同被神魔蹂躏过的战场。

徐天珩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魂力透支和强行共鸣带来的巨大反噬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穿着她的经脉。

唇角溢出的鲜血在苍白的肌肤上蜿蜒,刺目惊心。就在她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刹那,一只滚烫的手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是笑红尘。

他的状态同样糟糕。双臂的魂导臂铠多处熔毁变形,露出下面被高温灼伤、皮开肉绽的皮肤,鲜血混合着融化的金属碎屑缓缓流淌。

银发凌乱,脸上沾着烟尘和冰屑,嘴角也挂着一丝血迹。但他那双蓝瞳,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风暴过后洗练过的星辰,紧紧锁定着徐天珩苍白的面容,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心悸、无法掩饰的担忧,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近乎失而复得的恐慌。

“你给我撑住!”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傲然腔调,只剩下纯粹的焦急。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手臂用力,几乎是半抱半扶地将徐天珩沉重的身体揽向自己,试图将更多的支撑力传递给她。

徐天珩冰蓝色的眼瞳微微转动,对上他近在咫尺、写满紧张和狼狈的脸。他那双总是带着锐利审视或别扭骄傲的蓝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关切,甚至……一丝后怕的水光?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一股极其微弱的热流,仿佛被那滚烫的手心和慌乱的眼神点燃,悄然流过她冰冷的四肢百骸,驱散了一丝刺骨的寒意和眩晕感。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将身体更多的重量倚靠在他支撑的手臂上。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笑红尘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随即揽得更紧。

“医疗队!快!”裁判嘶哑的吼声打破了死寂。

训练有素的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医疗魂师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上赛台。柔和的生命之光和精纯的魂力瞬间笼罩了两人。

当徐天珩被小心地抬上担架时,她冰蓝色的眼瞳最后扫了一眼赛台中央那片狼藉的冰火废墟,以及被史莱克医疗魂师围住的、焦黑昏迷的马小桃。

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那最后关头感受到的海神印记……果然不是错觉。唐三,你终究还是插手了……以如此恶毒的方式。

皇家别苑深处,徐天珩专属的疗养静室。

空气里弥漫着安神的冷香和精纯的冰属性魂力波动。巨大的落地窗外,明都的灯火辉煌如昼,巨大的魂导屏幕上仍在回放着白日里那惊心动魄的巅峰对决,但静室内却隔绝了所有喧嚣。

徐天珩靠坐在铺着雪驼绒软垫的宽大软榻上。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丝质睡袍,冰蓝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透支的魂力在皇室供奉的丹药和自身强大的恢复力下,正缓缓回流。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颗银色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是梦红尘。她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玉小盅,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和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天珩……”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惊扰了什么,“你好点了吗?厨房炖了冰晶雪莲羹,加了凝魂草,爷爷说对你恢复魂力最好啦!”她献宝似的将小盅捧到榻前的小几上。

“嗯,好多了。”徐天珩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对着梦红尘时,那份冷意里融入了显而易见的温和。她抬手,轻轻揉了揉梦红尘柔软的发顶。

梦红尘立刻像只被顺毛的小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随即又想起什么,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凑到徐天珩耳边,用气声神秘兮兮地说:“姐姐,我跟你说哦!哥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静室的门就被一股带着点急躁的力道推开了。

笑红尘站在门口。

他显然也经过了治疗,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银灰色居家常服,手臂上的灼伤被洁白的绷带仔细包裹着。

银发随意地披散着,少了几分平日的锋芒,多了几分慵懒,但那张俊脸依旧绷得紧紧的,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直视榻上的徐天珩,耳根还泛着可疑的红晕。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用暗银丝绒布包裹着的盒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梦!你又在这里叽叽喳喳什么!天珩需要休息!”笑红尘一进门就冲着梦红尘低吼,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梦红尘立刻撅起嘴,不满地反驳:“我才没有叽叽喳喳!我给姐姐送补品!不像某些人,磨磨蹭蹭到现在才来,还凶巴巴的!”她故意冲着笑红尘做了个鬼脸,然后抱着徐天珩的胳膊撒娇,“你看他!受了伤还这么凶!”

徐天珩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笑红尘身上,落在他紧握盒子的手上,落在他泛红的耳根上。她冰蓝色的眼瞳深处,那丝如同月华般的清浅笑意再次一闪而逝。

“无妨。”她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梦,你先出去。我和你哥……有笔账要算。”

梦红尘立刻心领神会,大眼睛里闪过促狭的光,对着笑红尘做了个“你自求多福”的口型,然后像只欢快的小兔子一样蹦跳着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静室内只剩下两人。

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笑红尘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攥着盒子的手紧了又紧,指节更加泛白。

徐天珩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魂导扫描仪,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终于,在徐天珩那平静目光的“凌迟”下,笑红尘像是下定了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决心。他猛地大步走到软榻前,将那个暗银丝绒盒子“啪”地一声,带着点赌气的力道,拍在了徐天珩面前的小几上。动作太大,牵动了手臂的伤,他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喏!”他别开脸,目光死死盯着窗外明都的灯火,声音又恢复了那种硬邦邦、带着点恼羞成怒的腔调,“修魂导器的钱!连本带利!都在这里了!省得你天天念叨!”

徐天珩的目光从小几上的盒子,缓缓移到他紧绷的侧脸和泛红的耳根上。

她没有去碰那个盒子,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冰蓝色的眼瞳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促狭:“一万三千五百金魂币……连本带利?”她顿了顿,声音清清泠泠,“师兄,你这利息……是按日月帝国央行最高利滚利算的,还是按明德堂地下黑市的砍头息算的?一个盒子……装得下?”

“你……!”笑红尘猛地转回头,俊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蓝眼睛里充满了羞恼,“徐天珩!你少瞧不起人!谁……谁给你钱!这是……这是抵债的!我……我刻的东西!”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哦?”徐天珩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她终于伸出那只白皙微凉的手,指尖轻轻挑开了暗银丝绒布的一角。

盒盖打开。

柔和的光芒瞬间倾泻出来。

盒子内衬着深蓝色的天鹅绒,上面静静躺着一枚……胸针。

主体并非贵重金属,而是一块被打磨得极其圆润光滑、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深空蓝晶石,足有拇指大小。

蓝晶石的周围,用极其纤细、闪烁着秘银光泽的金属丝,精妙无比地勾勒、缠绕出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碧绿色蝎子轮廓!

蝎子的形态灵动而充满力量感,一对螯肢微张,长长的蝎尾高高扬起,尾钩处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却异常纯净璀璨的冰蓝色宝石!那宝石的颜色,与徐天珩眼瞳的颜色,以及她颈间那枚秘银月轮挂坠中央的宝石,几乎一模一样!

整个胸针不过掌心大小,却凝聚了难以想象的巧思和精湛技艺。深空蓝晶的深邃神秘,秘银勾勒的冰碧蝎灵动霸道,冰蓝尾钩的点睛之笔,完美地融合了力量、神秘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

徐天珩的目光落在胸针上,冰蓝色的眼瞳清晰地倒映着那抹深邃的蓝、灵动的碧绿和璀璨的冰蓝。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沉静,但那双如同冰封湖面的眼底深处,却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仿佛投入了巨石,涟漪一圈圈扩散开,久久无法平息。

她甚至能想象出,眼前这个骄傲又别扭的家伙,是如何忍着伤口的疼痛,在深夜的灯光下,全神贯注地对着坚硬的晶石和纤细的秘银丝,一刀一刀,笨拙又执着地雕刻、缠绕……刻废了多少块晶石?被秘银丝划伤了多少次手指?

笑红尘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徐天珩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他看到她眼底的波澜,看到她长久地沉默,心中那点强撑的傲气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只剩下巨大的忐忑和……一丝隐秘的期待。

“丑死了。”徐天珩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沉默。

笑红尘的心猛地一沉,眼中瞬间充满了被打击的失落和羞恼,刚想反驳——

“手艺比上次的挂坠还差。”徐天珩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但她的手指却极其自然地、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枚胸针。冰凉的触感传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晶石内部温润的能量和秘银丝坚韧的质感。

“线条僵硬,比例失衡,螯肢的角度偏差了至少0.5度,尾钩的镶嵌……”她如同最苛刻的质检员,面无表情地挑着刺,指尖却轻轻拂过蝎子背上那流畅的秘银纹路和尾钩上那颗冰蓝宝石,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勉强能看吧。”她最终下了结论,声音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瞳终于从胸针上抬起,看向笑红尘那双因为紧张和期待而亮得惊人的蓝眼睛。

然后,在笑红尘屏息的注视下,徐天珩做了一个让他大脑瞬间空白的动作。

她微微低下头,抬手,将胸针上那根细长的秘银别针穿过自己月白色睡袍的衣襟。

深空蓝晶石如同凝固的夜空,静静贴在她心口上方。

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瞳静静地看着已经彻底石化的笑红尘。

“所以,”她的声音清清泠泠,如同月下流淌的溪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笃定,“利息,我收下了。本金……看在你手艺有‘进步’的份上……”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冰封般的唇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下次再还。”

轰——!

笑红尘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整张脸连同脖子都红透了!

巨大的喜悦、难以置信的狂喜混合着被看穿心思的极致羞窘,让他像个被蒸熟的螃蟹!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呃……啊……”声。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徐天珩,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银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凌乱地晃动。

静室内,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和窗外明都永不熄灭的灯火。

徐天珩低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心口上那枚温凉的蓝晶蝎子胸针,再碰了碰颈间那枚小小的月亮挂坠。

门外,梦红尘趴在门缝上,小脸因为憋笑而通红,肩膀疯狂抖动。她对着旁边同样在偷听、一脸“我磕到了”表情的徐天真,用口型无声地说:

“哥哥他……耳朵红得……能烙饼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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