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夜会,旧账新
雪下得更大了。
林晚站在教堂外的巷口,呼出的白气刚出口就结成了霜。她裹紧貂毛大氅,指尖在袖中摩挲着枪柄。风里飘来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不知哪户人家烧纸钱的焦糊气息。
教堂尖顶上栖着几只乌鸦,黑羽在风雪中一动不动,像是嵌在石头上的剪影。她盯着看了几秒,才迈步往前走。
脚下的积雪足有半寸厚,踩上去发出咯吱声。她放慢脚步,绕到东南角的彩窗下方。那里有块青石砖微微凸起,是她刚才踩过的车辙痕迹里唯一没被雪盖住的地方。
她蹲下身,手套擦过冰凉的砖面,摸到一道细小的裂痕。手指轻轻一按,砖块应声滑开,露出一个暗格。她从衣襟里掏出微型炸弹,小心地塞进去,又把砖块推回原位。
起身时,指尖残留着火药的余温。
侧门第三块木板果然松动了。她伸手拨开积雪,轻轻一推,门缝里漏出一丝冷风。她侧身挤进去,袖中的枪管扫过蜘蛛网,蛛丝缠在金属表面,像一条银线。
教堂内部比想象中还要破败。长椅歪斜,彩窗碎了几块,月光透过残缺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贴着墙根往忏悔室走,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走到第二排长椅时,鞋跟碰响了什么。她低头看,一块生锈的吊坠躺在地上,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她弯腰捡起,借着微弱的光线辨认出上面刻着一朵梅花。
眉头皱紧,她将吊坠塞进口袋,继续往前走。
忏悔室隔板上有道裂缝,刚好能看见祭坛的位置。她从怀里摸出监听器,手指碰到木质内壁时,突然停住。
有一行刻痕。
她凑近看,心跳猛地加快——这密码,和父亲书房里的保险柜一样。
正要细看,教堂大门忽然吱呀一声。
她立刻熄灭手里的火折子,整个人缩进忏悔室角落。
脚步声响起,均匀有力。她数着,七声之后,声音停在了祭坛前。
她从缝隙往外看,顾延之的大衣下摆闪过一道银光。他站在那里,像是等了很久。
她轻轻动了动手腕,袖口的炸弹遥控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然后,她故意踩响了脚下的一块木刺。
顾延之立即转过身,目光直直地落在忏悔室方向。
"林小姐?"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堂里回响,"你躲够了吗?"
林晚缓缓走出,枪藏在袖中,指尖抵着扳机。
"顾先生倒是耐心。"她淡淡地说,"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
顾延之笑了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叠泛黄的文件,递过来:"这是你要的真相。"
林晚没有接,而是盯着他的手。
那双手很稳,但指甲边缘有些发青,像是冻僵了,又像是握枪太久留下的痕迹。
"我父亲……真的死了?"她问。
顾延之沉默了一瞬,点头:"我亲眼看着他离开。"
"在哪?"
"就在这个教堂。"他指了指祭坛后方,"那天晚上,他把玉佩分成两半,说是要交给最信任的人。"
林晚瞳孔一缩,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将胸前的玉佩按住,低声问:"是谁?"
顾延之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钥匙,放在桌上:"今晚你来之前,我已经布置好了机关。东边的密道,可以带你安全离开。"
林晚盯着那枚钥匙,心里却升起一丝疑虑。
她故意漏掉了东边密道的事,他怎么知道?
她不动声色地将钥匙拿起,手指摩挲着表面的纹路。然后,她忽然开口:"顾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你刚才说,我父亲是死在这里的。"她看着他,"可你怎么知道他会来这里?"
顾延之眼神一闪,随即恢复平静:"因为……我跟他一起来的。"
"哦?"林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你为什么不救他?"
话音未落,教堂大门猛地被撞开。
枪声响起。
林晚几乎是本能地扯断了吊灯的拉绳。玻璃爆裂声中,她按下袖口的按钮,东南角的地板瞬间塌陷,露出一个暗格。
冲进来的人影臂章上,赫然是梅花印记。
军区特供渠道的人。
她迅速闪身躲到长椅后,子弹擦着耳畔飞过,带起一缕发丝。
她咬牙,瞄准顾延之,却见他竟然没有躲避的意思。
她扣住扳机的手指顿了顿。
他为什么不跑?
她猛地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借力撞向圣像底座。
轰然一声,底座裂开,露出一个暗格。
她看到里面躺着半块玉佩,血迹斑斑,和她胸前的残片完美契合。
她愣住了。
父亲最后一次离家前夜,这枚玉佩分明在他手中攥了一整晚。
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猛地抬头看向顾延之,发现他的金丝眼镜已经歪斜,镜片碎了一角。他伸手扶正,却被她一把扯住眼镜腿。
"你到底是谁?"她低吼。
顾延之看着她,嘴角忽然扬起一抹苦笑:"林小姐,你不该来这里的。"
"告诉我真相!"她拽着他,声音沙哑。
他终于开口:"你父亲没死。"
林晚一震。
"他只是……消失了。"
"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了梅花组织的秘密。"顾延之看着她,"而你,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希望。"
林晚的手指颤抖。
她忽然想起,管家给自己喂药时的慈祥笑容,爷爷对她宠爱的眼神,还有王娇娇跪在地上时眼里的怨恨。
她猛然意识到,这一切,或许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她松开顾延之,往后退了几步。
"林小姐?"他喊她。
她没有回答,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枪声,她滚入暗道,机关合拢的瞬间,外面炸开一团火焰。
她在黑暗中跌倒,手掌擦过冰冷的地面,摸到了什么。
是一块玉佩,和她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她紧紧握住,闭上眼。
当信任成为武器,唯有绝对掌控方能复仇。
她起身,沿着密道往前走。
雪还在下。
教堂在身后燃起熊熊烈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