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江柔笙却像没听见，颤抖着握紧瓷瓶，猛地转身走向他。她的步伐不算快，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每一步都踩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也踩在镜像人越来越紧绷的神经上。

闪电再次亮起，照亮她眼里翻涌的疑惑与笃定，也照亮镜像人下意识后退的脚步。

“别碰！”镜像人厉声喝道，身体猛地向后仰，想挣脱开。可江柔笙的手指像生了根，死死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当那个带着裂痕的瓷瓶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空气里突然响起“滋啦”一声轻响，像滚烫的油滴落在冰面上，刺得人耳膜发麻。

镜像人痛得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被碰到的手臂上瞬间浮现出大片浓黑的雾气，那些黑雾像活物般扭曲翻滚，竟隐约凝成了无数块破碎的镜面形状，每一块碎片里都映出模糊不清的、挣扎的人影。

“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原本与陆霄耀分毫不差的脸开始扭曲，皮肤下像有东西在涌动。

江柔笙被这诡异的景象惊得后退半步，却依旧攥着他的手腕没放，瓷瓶死死贴在他的皮肤上，发出更刺耳的灼烧声。

黑雾越来越浓，渐渐遮蔽了镜像人的容貌，只余下一双在雾中闪烁的、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江柔笙。

“你……”江柔笙猛地松开手，像触电般后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灶台边沿，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脑海里的碎片像被惊雷炸开，瞬间拼凑成完整的画面——镜像人在火海里消散前，那双怨毒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句说的“我会找到你”；季遇谦留下的DV里，那团将他吞噬的黑雾，边缘也泛着同样的镜面光泽；还有眼前这人手臂上翻滚的黑雾，与记忆里镜像人消散时的形态如出一辙……

“你不是陆霄耀……”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终于刺破迷障的清明，“你是……”

话音未落，那团黑雾突然剧烈翻涌，镜像人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撕扯，骨骼发出“咔咔”的脆响。

他的脸在黑雾中扭曲变形，原本与陆霄耀相同的五官被撕裂又重组，最终化作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的光。

“江、柔、笙。”他的声音不再模仿陆霄耀的音色，变得像无数碎片摩擦，尖锐刺耳，“你总能……坏我的事。”

门外的风雨更烈了，陆霄耀扶着门框站着，咳着血笑了起来，眼底却滚下两行滚烫的泪。

江柔笙望着他，那些被篡改的记忆终于松动，血树洞的暖意、止血草的涩味、暗河底他托着她的手……所有真实的触感，都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记忆如潮水般轰然涌来，带着礁石撞碎般的尖锐痛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起自己握着匕首刺向镜像人的瞬间，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刃口划破黑雾时溅起的腥气；想起鬼潮再次袭来时，陆霄耀猛地将她推开，替她挡下那记带着倒刺的重击，他喷在她脸上的血是滚烫的，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溅在她睫毛上，烫得她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