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齿痕

爆炸的气浪将沈棠掀入地下三层，后背撞碎最后一道隔离墙的瞬间，脊椎里的齿轮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无数金属碎片从天花板簌簌坠落，在布满暗红色液体的地板上叮当作响。她挣扎着撑起身体，右手按进某种粘稠的有机溶液里——掌心伤口渗出的血丝立刻被地面吸收，沿着精密蚀刻的沟槽流向实验室中央。

"原来在这里。"复制体的声带模块已经损坏，胸腔里传出齿轮空转的咔哒声。它拖着半截残躯爬向控制台，机械手指突然插进自己眼眶，挖出那颗跳动着齿轮虹膜的眼球。淡蓝色电弧在神经导线上跳跃，眼球被抛向悬浮在实验室中央的机械树。

沈棠的视网膜上残留着爆炸时的强光。当视野重新聚焦，她看清那棵三米高的金属造物——府海棠的枝干与黄铜管道共生，齿轮组成的花苞在液压推动下缓缓开合。树冠顶端镶嵌着荆棘王冠的宝石，此刻正随着她血液的流向忽明忽。

复制体残破的喉管里突然爆出祖父的声音："第三代实验体全部失败品。"它用仅剩的左手撕开胸腔护板，暴露出内部精密的发条装置，"除了你。"

沈棠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机械树的根系突然暴长，刺入四周镶嵌着脊椎齿轮的环形墙壁。那些编号各异的金属齿轮开始同步旋转，1943年的全息投影在实验室里层层叠叠地铺开。年轻时的祖父站在手术台前，白大褂下摆沾着血，正将两个婴儿后颈的齿轮互换。

"林公子才是沈家血脉。"沈棠的指甲掐进掌心，旧伤崩裂出的血珠悬浮在空中，与投影里婴儿啼哭时飞溅的泪滴重合。机械树突然剧烈震颤，荆棘王冠的宝石射出一束红光，笔直刺她后颈的金属凸起。

剧痛让视野瞬间雪白。无数记忆碎片强行灌入意识：祖父临终前修改实验日志的颤抖手指，林公子被绑在手术台上时暴凸的眼球，还有她自己——五岁的沈棠踮脚去够书房顶层那本《荆棘王冠》，后颈的齿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祖父的幻影出现在机械树旁，手指穿过二十年时光轻抚她的脸颊。沈棠看清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钢笔——正是林公子终日把玩的那支，笔帽上刻着与怀表链相同的荆棘纹样。

复制体的残躯突然暴起。它关节处的液压管接连爆裂，却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沈棠。机械手指插入脊椎齿轮的瞬间，实验室响起刺耳的电子音："自毁程序启动，剩余时间03:00。"

沈棠抓住半截断裂的玻璃管。锋利的断面划过复制体咽喉时，对方喉结上的海棠痣突然渗出暗红色液体——与她锁骨位置的灼痛完美同步。机械树的根系突然缠住她右腿，荆棘王冠的宝石开始高频闪烁。

"杀了我..."复制体的声带突然恢复成林公子的音色，被液体泡胀的手指抓住沈棠手腕，"否则他会通过熔炉重生..."

全息投影正在加速播放。沈棠看见1943年的祖父将某个液体注射进婴儿脊椎，林公子的瞳孔立刻浮现出齿轮状光圈。机械树的花苞全部绽放，每个齿轮中央都浮现出她不同年龄的影像——十五岁在庭院种下海棠的少女，二十岁婚礼上戴着白手套的新娘，还有此刻浑身是血却死死攥着玻璃管的自己。

自毁倒计时跳到02:30时，沈棠突然将玻璃管调转方向。尖锐的断口抵住自己后颈，毫不犹豫地刺入皮肉。齿轮与血肉分离的黏腻声响中，她看清金属表面上刻着的编号：CT-037。

"原来我才是...那个被制造出来的幻影。"

机械树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被挖出的齿轮在掌心剧烈震颤，表面突然浮现出与荆棘王冠相同的纹路。沈棠抬头看向全息投影——祖父正抱着初代实验体"沈墨"的遗体，将她的脊椎齿轮植入某个女婴后颈。女婴睁眼的刹那，投影右上角闪过日期：1983年5月12日。

"沈墨第37次同步实验。"复制体残骸突然发出电子合成的大笑，胸腔里的发条装置开始疯狂倒转，"恭喜你，终于成为了她..."

倒计时01:45。沈棠将染血的齿轮举机械树顶端的王冠宝石。两者相触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突然陷入绝对寂静。悬浮在空中的血珠、爆裂的电火花、甚至正在崩塌的金属碎片，全部凝固成静止的画面。

唯有那棵机械海棠树在疯狂生长。黄铜枝干上绽开真实的花瓣，淡粉色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所有齿轮结构。沈棠的视网膜上残留着最后一帧全息影像——病床上插满管子的自己，窗外飘落的海棠花瓣正粘在守候男人的泪痕上。

倒计时00:00。沈棠松开手指，齿轮坠入机械树根部的熔炉核心。

现实世界的病房里，监护仪上的心电图突然变成笔直的线条。窗外暴雨如注，某个陪护家属失手打翻花瓶。玻璃碎裂的声响中，病床上苍白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粘在窗棂上的海棠花瓣突然脱离枝头，穿过雨帘飘向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