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潜
世界骤然翻转,仿佛天地间的秩序被彻底打乱。她的身体像一片落叶,在深海之中无止境地坠落,四周的水流无声地包裹着她,冰冷而黏稠。
她的记忆像是被撕裂成碎片,又不断重组。那座白塔,那个承载了她无数希望与绝望的地方,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风轻柔得像是情人的低语,可最终却总是将她推向黑暗的深渊。这一次呢?命运是否还会如此残酷?
咸腥的气息在鼻腔里蔓延,那是海水的味道,也是死亡的气息。她知道这是自己的选择,可正因为是自己的选择,才更加令人绝望——没有回头路了。嘴里那抹甜腻的血腥味渐渐被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取代,就像心底的情绪一样浓烈且无法驱散。她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但流水只是嘲弄般从指缝间穿过,不留任何痕迹。原来,自己终究什么都抓不住。
这种无力感比身体上的疼痛还要煎熬。当她试图靠近那个人时,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经被虚弱的身体锁死,甚至连挣扎都变得奢侈。他们的距离一点点拉开,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硬生生拽向两个方向。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冷漠的面容,那一张熟悉得让她心碎的脸,就这样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她,直到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吞没。
其实黑暗并不可怕,至少它不会比分离时他嘴角挂着的陌生笑容更让人窒息。肉体上的痛楚虽剧烈,却远不及内心深处的创伤来得致命。能伤害她的,从来只有他,也只有他能做到这一点。
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时,最后一丝光亮也随之熄灭。周围的海水温柔地抚过她的眼角,似乎想为她拭去泪水,然后她便彻底融入了这片深蓝之中,成为大海的一部分。“苏摩……”失去意识之前,她用沙哑的声音低唤着他的名字,手无力地按在胸口的伤口上,好像仅仅念出这个名字就能给她带来生的希望。
另一边,冰族的巫真织莺同样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以鲜血为代价施展的咒术扭转了战局,但她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白璎的最后一击下,她如同断翅的鸟儿,坠入深海。
然而,她的处境显然更为糟糕。失去了所有防御能力的她,就像一头即将咽气的猎物,被无情的猎食者咬住咽喉。海水此刻显得格外锋利,柔软却又尖锐,一遍又一遍刺穿她的肌肤。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涌出,在水中肆意扩散,根本无法止住。眼前的世界忽明忽暗,濒死的幻觉如同破碎的镜子,在脑海中闪烁不停。
然而,她的嘴角却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对伤痛的厌恶,有的,只是一种久违的轻松。“终于结束了啊……”她在心中默默叹息。这一辈子背负的重任、从未停歇的压力,此刻都化作尘埃,随水流散去。死亡或许是最容易的事情,活着的人需要顾虑太多,而死去的人,才能够真正摆脱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空桑人信仰轮回,他们总是在今世未竟之事中寄托对未来的期盼。而冰族不同,他们从来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双手,以及由手创造出来的机械奇迹。正是凭借这些力量,他们的祖先曾经横扫云荒大陆,甚至将空桑人踩在脚下。然而,无论曾经多么辉煌,最终的结果不过是败北罢了。百年之后,空桑人再次从水底的无色城崛起,重新夺回了属于他们的土地。
既然如此,当初的胜利又有何意义呢?
织莺低声苦笑。就算短暂停留在云端,又如何?终究还是摔得粉身碎骨。那些腐朽奢靡的生活,祖先们享受过了,可留给后人的,不过是一隅残破之地——棋盘洲上的一片小小角落,还保不住多久。
海浪无声,仿佛在回应她最后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