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弟弟快死了
那日风雪极大,蒋圣与萧方旭率军潜伏至酉时,方才等到哈森的精锐出现在茫茫雪幕之中。萧方旭当机立断,亲率沙一营三队从正面迎敌,蒋圣则绕至敌后实施夹击。双方在龙旗东面展开激战,尽管成功拦截哈森主力并予以重创,但己方也在惨烈的厮杀中折损近半将士。
清点边沙残部时,他们发觉哈森并未在其中。此时已近亥时,风雪未歇,萧方旭与蒋圣决定分兵西进、展开搜捕。蒋圣率兵朝图达龙旗东面行进,却遭遇边沙骑兵的猛烈伏击,剩余兵力苦战不敌,几近全军覆没。至此,蒋圣察觉情势有异,未按原计划继续西进,而是当机立断调转方向,疾驰回撤,欲与萧方旭会合。
萧方旭同样在边沙骑兵不间断的小股游击下不断减员。敌军行动飘忽、避实击虚,不再与之正面交锋。眼见兵力持续消耗、难以深入,萧方旭果断下令撤退回营。途中经过常驻营附近一座废弃驿站,众人入内暂歇,却未料在此遭遇了伪装成离北铁骑的蝎子。
这些人腰间皆佩着离北铁骑的腰牌,一口流利的大周语中还带着明显的离北口音,应对间毫无破绽。他们自称是朝晖麾下柳阳三大营的部队,因遭哈森追击而伤亡惨重,又在大风雪中迷失方向,不得已才暂避于这座废弃驿站之中。
正当他们信了这群“同袍”、卸下佩刀之际,变故骤生!对方抡起一种特制的重锤——那正是专为克制离北铁骑而铸的凶器,猛地砸向头部。士卒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闷响连连,中锤者轻则眼前一黑踉跄倒地,重则当场颅裂出血、毙命瞬息。蒋圣也在猝不及防间被一锤击中,顿时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骨津仔细检视战场后推测,哈森对萧方旭的围攻未能奏效,随即改变策略,借大雪隐匿行迹,以精锐部队前后夹击,意图将萧方旭彻底困死于雪原之中。血战之下,三队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若不是唐倾晚在最后关头毅然充作诱饵,以自身为代价,为他们撕开了一条生路,萧方旭就会被那场大雪吞噬。
为什么是他?因为唐倾晚是萧方旭一手带大的,是离北的三公子,他必须跟着伪装成萧方旭的诱饵一起,才更能打消哈森的疑心。
到最后,唐倾晚是带着同归于尽跟哈森周旋的。
在撤退的路上,骨津隐约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响声,只觉得心中不妙,但他不能够停留。
那场雪崩带走了边沙骑兵,却没有带走哈森。
哈森的目的没有达成,而那些去了人,都没有回来,就连唐倾晚如今也不过是半个身子进了棺材罢了
萧方旭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将来还能不能上战场犹未可知。
离北王终究还是倒下了。
他们此刻将最后的气力灌注于神经,竭力维系着离北铁骑眼下那脆弱的平衡。然而,无形的裂痕仍在蔓延。一种近乎崩坏的气息,如同潮湿的雾,无声地渗透进每一寸缝隙。
面对哈森,他们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仿佛直到此刻,冰冷的现实才如利刃般剖开所有侥幸——离北的铁骑早已被阿木尔远远抛在身后
而有关于唐倾晚的身世,他们并没有外传,只是告诉了萧既明。
萧既明对唐倾晚的身世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听后也只是沉默了一瞬,就安排人密切照顾唐倾晚。仿佛这个消息只不过是不重要的插曲。
君宫根本不打算隐藏自己对唐倾晚的心思,所以总是在唐倾晚的帐篷里呆到半夜。
他白天需要去了解离北铁骑与边沙十二部如今的情况。
西岚对于大周的情形也算是研究得透彻,包括边沙,所以消化起来相当容易。
天又开始下雪。
萧驰野觉得周遭喧嚣刺耳,但他除了那句没用以外的话,终究没有再开口。他静坐在那里,额角突突地跳动着,头痛欲裂,他听见四面八方传来同一个名字——哈森。哈森。一声又一声,如同无形的绳索,缠绕着他的神经。
夜已深了,沈泽川睡得并不踏实。他总会在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伸手,要触到身侧那个温热的存在才能继续安眠。然而今夜,他又一次醒来时,探出的手却落了个空。
枕边无人。
沈泽川霎时清醒,睡意全无。他坐起身,目光扫过空荡的床榻,心脏没来由地一紧,他掀被下床,急急走向门口。
他推开房门,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随即,他便看见了萧驰野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庭院中央。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肩头,仿佛他已这样伫立了许久,与沉沉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萧驰野:兰舟
萧驰野的肩头已覆了一层薄雪,寒夜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缓缓回过头来。四目相对间,他对着沈泽川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如同被雪色稀释了的月光,微弱,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那是一个安抚的神色。
沈泽川望着他
萧驰野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终究是没能撑住。他眼眶逐渐泛红,却没有出声,只有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寂然的雪地里。
沈泽川静静地望着他。
这一刻,他什么都懂了。眼前这个人,身体或许早已离开了那片雪原,可灵魂的一部分却永远困在了那个暴虐的风雪之夜。
独自奔跑了数十里的狼崽根本没有回来。
沈泽川赤足踏在冰冷的石板上,却浑然不觉。他看见萧驰野的肩膀在颤抖,压抑的呜咽声终于破碎在夜色里。
萧驰野:兰舟…
萧方旭倒下了。
而他的弟弟——唐倾晚,快死了。
沈泽川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用力将萧驰野拥入怀中。他踮起脚尖,一手紧紧覆盖住萧驰野的后脑,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肩头,仿佛要将这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彻底地、完全地护在自己怀中,隔绝一切风雪与伤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