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义眼摄魂镜
黑色的SUV如同愤怒的钢铁巨兽，在倾盆暴雨中咆哮疾驰，雨刮器徒劳地在挡风玻璃上划开两道瞬间又被浑浊水流吞没的扇形视野。轮胎碾压着积水，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溅起的水幕几乎将车身完全包裹。车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眼中心，只有引擎的嘶吼和密集雨点砸在车顶的鼓点般爆响在死寂中回荡。
苏晚晚蜷缩在后座，左手紧紧捂着右手被车门夹伤、已然青紫肿胀的指关节，钻心的疼痛一波波袭来，却远不及心底那冰封般的恐惧。颈间的罗盘吊坠，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持续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晕，指针微微震颤，固执地指向车窗外某个方向——那辆载满死亡名单、如同噩梦般的锈迹电动车消失的方向。
程诺坐在副驾，面沉如水。他那经过改造的右眼虹膜深处，幽绿色的数据流如同湍急的暗河般疯狂奔涌，义眼界面被他强行提升至极限功率，构筑成一张无形的、覆盖着前方区域的能量追踪网。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耳内不断播报着混乱的干扰信号和无效坐标。傅临渊紧握方向盘的手背青筋贲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死死盯着前方被暴雨模糊的道路，将SUV的性能压榨到极限。
突然！
程诺的义眼猛地一凝！视野中，代表能量残留的、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光点轨迹，骤然在前方变得清晰、凝聚！它们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指向同一个地点！
「信号锁定！前方八百米，跨江大桥中段！」程诺的声音带着一种紧绷的锐利，如同拉满的弓弦。
傅临渊没有丝毫犹豫，油门深踩！SUV引擎爆发出最后的怒吼，撕裂雨幕，朝着跨江大桥的方向狂飙！
当SUV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上跨江大桥那被雨水冲刷得光滑如镜的桥面时，刺目的车灯瞬间撕开了前方厚重的雨帘。
它在那里！
那辆锈迹斑斑、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幽灵外卖车，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斜斜地停在大桥中段的紧急停车带上。没有开灯，没有熄火（或者说，它那破旧电机发出的嘶鸣早已被暴雨声吞没），就那么静静地、突兀地杵在那里，像一个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陷阱。雨水顺着它扭曲变形的车身肆意流淌，冲刷着暗红色的锈迹，如同淌下粘稠的脓血。车尾那个贴着“青梧路17号”门牌的保温箱，在车灯照射下，散发着冰冷而邪恶的微光。
「目标静止！残念能量读数…79%！远超安全阈值！核心波动源仍在车厢内部！」程诺的语速极快，义眼扫描光束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锈蚀的车身上，冰冷的机械音在他颅内汇报着令人心惊的数据。「尝试锁定最强能量锚点…建立精神链接通道…」
「程诺！别硬来！」傅临渊厉声喝道，同时猛打方向盘，SUV以一个惊险的甩尾，横在了锈迹电动车前方几米处，轮胎在湿滑的桥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啸！
但程诺的动作更快！或者说，是那车厢内积聚的、如同实质般的怨念能量，主动捕捉、甚至可以说是“吞噬”了他强行探出的精神链接！
嗡——！
程诺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那改造过的右眼，原本流淌的幽绿数据流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近乎燃烧的冰蓝色光芒彻底吞噬！光芒如同液态的火焰，从他的义眼深处迸发出来，甚至在昏暗的车厢内映亮了他半边冷峻的脸庞！
「警告！精神链接过载！强制接收高密度残念信息流！」冰冷的机械警报音在程诺意识深处尖锐鸣响，但他已经无法控制！义眼如同一个失控的阀门，强行将一股庞大、混乱、充满绝望和痛苦的信息碎片，灌注进他的大脑！
视野瞬间被强行切换！
不再是冰冷的跨江大桥和暴雨。而是一段破碎、摇晃、如同老电影胶片般充满噪点的高空视角！
狂风在耳边凄厉地呼啸，吹得视线剧烈抖动。视野下方，是令人眩晕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城市楼宇缝隙。视线边缘，一抹素雅的、绣着银线暗纹的月白色旗袍下摆，正在凛冽的狂风中剧烈地翻卷、舞动，如同风中残蝶脆弱的翅膀。
视角猛地向上抬起！
一张苍白、美丽却写满无边绝望和深深眷恋的年轻女子的脸庞，占据了整个视野！她的长发在狂风中凌乱飞舞，几缕发丝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她站在摩天大楼那光洁如镜、却冰冷彻骨的玻璃幕墙边缘，身体摇摇欲坠。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呼唤着一个名字。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但程诺的意识、苏晚晚的血脉、仿佛都瞬间读懂了那个无声的唇形：
「晚…」
那是一个母亲在坠入深渊前，对骨肉最深切、最不舍的呼唤！
下一秒！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留恋尘世的挣扎！女人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如同断线的风筝，又像一片被狂风卷落的枯叶，决绝地脱离了那象征着繁华与冷酷的摩天大楼边缘！
视角随着她急速下坠！
天旋地转！冰冷的玻璃幕墙在视野中化作一道道模糊的、急速上升的惨白流光！狂风如同无数把冰刀，切割着意识！下坠！无休止的下坠！恐惧和失重感几乎要撕裂灵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坠落视野中，程诺的意识（或者说，这残念视角的主人）似乎在最后关头，奋力地、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下坠的视角猛地一偏，甩向前方！
一座气势恢宏、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楼顶端，巨大的霓虹招牌在急速放大的视野中，闪烁着冰冷而耀眼的、如同鲜血般刺目的光芒：
**傅氏通天阁！**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瞬间撕裂了SUV车厢内凝固的空气！苏晚晚如同被无形的利刃贯穿了心脏，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她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和痛苦而放大到极致，死死盯着程诺那双迸发着冰蓝光芒的右眼！那画面！那旗袍！那无声的呼唤！那绝望的下坠！那最后定格的“傅氏通天阁”！
那是她只在泛黄老照片里见过的母亲！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模糊的温暖轮廓！此刻，却以如此惨烈、如此绝望的方式，在程诺的义眼中重现！
“母亲…！！”她的嘶喊充满了崩溃的绝望和无边的痛苦，却被车窗外一道撕裂天幕的、震耳欲聋的惊雷瞬间吞没！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卡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辆静止的锈迹电动车，仿佛被程诺义眼中强行抽取的残念能量所激怒，又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最后的指令！它那破旧的电机猛地爆发出远超物理极限的、如同濒死巨兽般的尖利嘶吼！车身剧烈地颤抖、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车头猛地一抬，竟是要强行启动，撞开拦路的SUV，甚至可能带着一车怨念冲下大桥！
“阻止它！”傅临渊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时间思考！傅临渊的身影如同捕食的黑色闪电，瞬间推开车门，冲入了狂暴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昂贵的西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目标——电动车驾驶座的车门！
那扇门紧闭着，锈迹斑斑，仿佛焊死一般。
傅临渊冲到车门前，在瓢泼大雨中，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只见他左臂猛地抬起，五指如钩，闪电般探出！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属车门边缘，在他灌注了恐怖力量的手指下，如同腐朽的硬纸板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
“喝——！”
一声低沉的、仿佛源自胸腔深处的暴喝！傅临渊全身的肌肉在湿透的西装下贲张隆起，如同盘绕的虬龙瞬间苏醒！力量！一股超越了人类极限的、狂暴无匹的力量，从他肩背、手臂、腰腹的每一寸肌肉中爆发出来！汇聚于那只死死抠入车门缝隙的右臂！
“咔嚓——！！！”
一声尖锐到刺穿耳膜的金属断裂声，混合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在暴雨和雷电的轰鸣中炸响！
整扇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车门，竟被他以纯粹的、蛮横到极致的力量，硬生生地从铰链处撕扯了下来！扭曲变形的金属车门，如同被巨力抛飞的破烂盾牌，呼啸着旋转飞出，“哐当”一声重重砸在桥边的护栏上，又弹落在地，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冰冷的、裹挟着浓重铁锈和福尔马林恶臭的暴雨，瞬间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灌入敞开的车厢！
“晚晚！”傅临渊的吼声在风雨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苏晚晚被这暴力破门的一幕惊得心神剧震，但救母幻象带来的痛苦和车厢内那致命的吸引力，让她克服了恐惧。她猛地推开车门，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敞开的、如同恶魔之口的电动车驾驶位！
暴雨瞬间将她淋透，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她扑到敞开的车门边，借着SUV刺目的车灯和不时划破夜空的闪电，不顾一切地探身朝幽暗的车厢内望去——她要找到那个“骨瓷碗”，或者任何与母亲有关的线索！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滑腻的方向盘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块因为车门被暴力撕裂而崩飞的、边缘锋锐如刀的碎玻璃片，在混乱的气流和雨水中，如同死神的飞镖般，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地划过她伸出的右手手腕！
剧痛！
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
苏晚晚痛呼一声，条件反射地缩手。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白皙的手腕汩汩流下，瞬间染红了她的掌心，也浸透了她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枚古董罗盘吊坠！
嗡——！！！
沾染了主人鲜血的古铜罗盘，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物，爆发出一声低沉到足以震颤灵魂的嗡鸣！盘面上那些古老繁复的卦象符文，瞬间被温热的血液浸透，亮起一层妖异而神圣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暗金色光芒！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了！
不是错觉！
桥面上所有狂泻而下的雨珠，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悬停在了半空！亿万颗晶莹剔透的水滴，在SUV车灯和闪电的照耀下，折射出梦幻迷离又诡异无比的光晕，如同凝固在空中的水晶矩阵！
旁边，程诺正保持着从SUV飞扑而出、试图支援傅临渊的姿势，身体前倾，双腿肌肉紧绷，双臂张开，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在琥珀中的昆虫，定格在一个充满力量感的动态瞬间！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寂静！连那震耳欲聋的雷声、狂暴的雨声、破车的嘶鸣…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一个人，似乎挣脱了这凝固时空的束缚！
傅临渊！
他那沾满了锈迹、泥水和…苏晚晚飞溅鲜血的右手，在这片绝对静止的、亿万雨珠构成的诡异水晶森林中，如同劈开混沌的利刃，稳定而坚定地向前伸出！他的动作似乎承受着巨大的阻力，变得缓慢而沉重，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感！
他的目标，是车厢内那个因为剧痛和惊骇而僵在原地、手腕鲜血淋漓、被暗金光芒笼罩的苏晚晚！
他的指尖，穿过那些悬停的、冰冷的、折射着妖异光芒的雨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牢牢地、稳稳地抓住了苏晚晚那只未受伤的左手手腕！
一股强大的、温暖的、带着生命力量的暖流，瞬间从他紧扣的手腕处涌入苏晚晚冰凉的体内，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驱散了她被血腥罗盘和凝滞时空带来的巨大恐慌！
轰——！！！
仿佛宇宙大爆炸般的巨响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开！
时间…恢复了流动！
亿万悬停的雨珠如同失去了束缚，轰然坠落！砸在桥面、车顶、人体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般的轰鸣！
程诺飞扑的动作继续完成，重重落在湿滑的桥面上。
而就在时间恢复流动的同一刹那！
那辆被撕裂了车门、如同垂死挣扎的巨兽般的锈迹电动车，在傅临渊抓住苏晚晚将她猛地向后拽离车厢的瞬间，爆发出最后的、疯狂的嘶鸣！它像一头彻底失控的钢铁疯牛，引擎发出濒死的哀嚎，车身剧烈地抽搐着，猛地向前一窜！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
它狠狠地撞在了前方SUV的车尾保险杠上！巨大的冲击力让SUV猛地一震！但这股力量并未停止，反而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以一种决绝到令人心寒的姿态，猛地调转车头，狠狠撞向了跨江大桥那冰冷坚固的金属护栏！
“哐当——咔嚓——！”
护栏在巨大的冲击下扭曲、变形、断裂！
锈迹斑斑的电动车，连同它车厢内壁那密密麻麻的死亡名单，在苏晚晚和傅临渊被拽离险境、惊魂未定的目光注视下，如同断翅的钢铁怪鸟，翻滚着，坠入了桥下那漆黑如墨、被暴雨搅得波涛汹涌的滚滚江流之中！只留下桥面上扭曲的护栏缺口和几片飞溅的锈蚀碎片。
“噗通！”巨大的落水声瞬间被暴雨和江涛吞没。
结束了？
苏晚晚瘫软在冰冷的、积水的桥面上，左手手腕还被傅临渊紧紧握着，右手手腕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阵阵刺痛，鲜血混合着雨水在身下晕开淡淡的红痕。她死死盯着那幽深的江面，胸口剧烈起伏，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目睹母亲坠楼幻象的巨大悲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痛苦闷哼。
程诺半跪在桥面上，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右眼！指缝间，一缕缕刺鼻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白色烟雾，正丝丝缕缕地冒出来！他那改造过的义眼，原本迸发冰蓝光芒的镜片，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深处闪烁着不稳定的、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的微弱红光。冰冷的机械音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的电流杂音，如同坏掉的收音机般在他颅内和外部空气中同时响起：
**【核心…核心处理器过载…】
**【强制精神链接…反噬…】
**【视觉…视觉模块…损毁…30%…】
**【警告…能量…枯竭…】**
他捂着眼睛的手指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傅临渊松开了苏晚晚的手腕，缓缓站起身，湿透的昂贵西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而充满压迫感的轮廓。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撕裂了袖口、沾满锈迹和血迹的手臂，又看向那幽深的、吞噬了幽灵外卖车的江面，最后目光落在痛苦半跪的程诺和失魂落魄的苏晚晚身上。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雨幕和车灯映照下，如同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寒潭，翻滚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凝重、愤怒、探究，以及一丝…深埋的、仿佛被触动了禁忌的冰冷杀意。
跨江大桥上，只有暴雨在永不停歇地咆哮。那辆载着无数死亡秘密的幽灵之车沉入了江底，却将更深的谜团和更汹涌的暗流，留在了劫后余生的三人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