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错位记忆诊疗

傅氏生物医疗中心顶层的VIP病房,像一个与世隔绝的静默方舟。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带着无机质冰冷的洁净气息,以及精密医疗仪器运行时产生的、极其细微的电流嗡鸣。光线被调至柔和,过滤了窗外的喧嚣,只剩下生命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绿色线条和规律、低沉的“滴…滴…滴…”声,如同时间本身的心跳,固执地丈量着病床上脆弱生命的流逝。

苏晚晚安静地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养母林秋华枯瘦、冰凉的手。那双手曾经温暖而有力,如今却像秋风中凋零的枯枝,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肤覆盖着嶙峋的骨节。几天前开始的“细胞重塑”疗法,似乎带来了一丝微渺的希望——养母原本灰败的脸色透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仿佛枯木逢春前最细微的萌动。然而,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依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与声。

沉默在病房里流淌,只有仪器固执的滴答声在提醒着时间的无情。苏晚晚的目光落在林秋华沉睡的、带着病容却依旧柔和的脸上,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担忧、期盼,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源于井底秘密的沉重。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某种决心,轻轻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了那个从傅家老宅古井深处打捞出的、冰冷的金属方盒。

盒子入手,那股来自井底的、带着淤泥腥气的阴冷似乎仍未散去,触手冰凉刺骨。她小心地调整角度,将盒盖中央那个光滑的圆形虹膜锁凹槽,对准了养母紧闭的眼睑。屏住呼吸,等待着。

一秒,两秒,三秒…

盒子沉寂如死物,没有任何反应。

一丝失望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心头。苏晚晚不甘心,又将虹膜锁的凹槽转向自己的眼睛,凑近,凝视着那光滑的、如同深渊之眼的黑色镜面。

依然毫无动静。

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沉甸甸地坠在胃里。她握着盒子的手微微发紧,指节泛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沮丧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难道这承载着过往秘密的盒子,注定无法开启?难道母亲留下的线索,就这样永远尘封?

「或许…」一个冷静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程诺站在一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专注地盯着旁边一台显示着复杂脑电波图谱的仪器屏幕,上面跳动的曲线比常人活跃许多。「虹膜锁的激活,可能需要特定的生理状态或神经信号作为触发条件。」他抬起头,看向苏晚晚和病房里的另一个人,「林女士目前正在接受‘细胞重塑’疗法的深度介入,她的神经活动,尤其是视觉相关区域,在治疗周期内会被特殊频率的电磁场高度激活,脑电波模式与清醒状态有显著差异。可以尝试在那个时间窗口,同步进行虹膜扫描。」

病房内另一位身着白大褂、气质温婉沉稳的中年女性——秦医生,林秋华的主治医师,闻言轻轻颔首。她的目光带着专业的审慎:「程先生的分析很有道理。‘细胞重塑’疗法的一个关键步骤,就是通过特定频段的神经刺激,模拟并强化受损神经元的修复信号。在治疗峰值期,患者的视神经通路会处于一种高度敏感的‘假性活跃’状态。这种状态下,即使患者处于昏迷中,其虹膜对特定光信号的反射模式,也可能无限接近甚至模拟出‘活体虹膜’的某些生物特征。值得一试。」

希望的火苗重新在苏晚晚心中微弱地燃起。她看向秦医生,眼神里带着恳切的询问。

秦医生回以温和而坚定的目光:「准备开始吧。」

很快,一台连接着众多导联线的小型治疗仪被推到病床前。秦医生熟练地操作着控制面板,设定好参数。随着她按下启动键,治疗仪发出一种低沉的、如同深海潜流般的嗡鸣声,比生命监护仪的滴答声更具存在感。

病床上,林秋华原本安静的身体,在无意识中开始出现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她的眉头似乎也轻轻蹙起,仿佛在沉睡中经历着什么未知的梦境。仪器屏幕上,代表脑电波活跃度的曲线陡然飙升,如同汹涌的浪潮。

就是现在!

苏晚晚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双手稳定地托起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小心翼翼地将虹膜锁的凹槽,再次精准地对准了养母紧闭的眼睑。冰冷的金属边缘几乎要触碰到那脆弱苍白的皮肤。

嗡鸣声在耳边放大。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 两秒…

就在苏晚晚几乎要再次被失望淹没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病房中炸响的机械解锁声,清晰地从金属盒内部传来!

苏晚晚的手猛地一颤!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方盒——只见盒盖边缘那原本严丝合缝的缝隙,竟然向上弹开了微不可查的一线!

开了!竟然真的开了!

巨大的惊喜和强烈的忐忑如同冰火交织,瞬间席卷了苏晚晚。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她屏住呼吸,用最轻柔的动作,缓缓掀开了沉重的金属盒盖。

盒子里,没有预想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惊天的秘闻文件。只有一叠纸张边缘泛黄卷曲、散发着陈旧纸张和淡淡霉味的旧病历,以及几张模糊不清、边角磨损严重的黑白小照片。岁月在这些纸片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苏晚晚颤抖着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最上面那份纸质最为脆弱的病历。她极力控制着呼吸,目光落在首页那褪色的蓝色钢笔字迹上。

患者姓名:苏婉清

(括号内一行小字:苏晚晚生母)

诊断记录:

…先天命格极阴,阴气凝滞,经络淤塞… 体质孱弱,易受外邪侵扰…

…妊娠期监测异常…胎儿命格受母体影响,呈‘玄阴锁关’之相…

…于七月半子时产女…天地阴气至盛之时…恐犯‘百鬼夺胎’之忌…煞气冲天…凶险异常…

…建议…立即施行… ‘锁魂固魄’之术…以秘法…隔绝…

后面的几行字迹被大片深褐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污渍彻底浸染,墨迹和污痕纠缠在一起,模糊得再也无法辨认。然而,“七月半子时”、“百鬼夺胎”、“煞气冲天”、“锁魂固魄”这几个触目惊心的词语,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苏晚晚的视网膜上,烫得她指尖发麻,浑身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

她就是那个在至阴之时出生的孩子?那个差点被“百鬼”夺走的孩子?母亲为此承受了什么?那“锁魂固魄”之术又是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源自血脉深处的寒意让她僵在原地,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病房窗边传来!

苏晚晚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直沉默地站在巨大落地窗前、背对着病房内众人、仿佛一尊冰冷雕塑的傅临渊,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一晃!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撞在了厚重的防弹玻璃窗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闷响!

他右手死死地、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他那张向来冷峻从容、仿佛天塌不惊的脸上,此刻竟呈现出一种极其难看的、近乎扭曲的痛苦神色!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渗出,顺着冷硬的下颌线滑落。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神!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仿佛被无形的风暴席卷,瞳孔剧烈地收缩、扩散,眼底深处翻涌着破碎的、极其恐怖的画面残影!刺耳尖锐的枪声仿佛在他颅内炸响!粘稠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飞溅,染红了视野!女人凄厉绝望到极点的尖叫撕裂耳膜!还有…还有一双盈满极致惊恐、倒映着血色与毁灭的…孩童的眼睛!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仿佛穿透了数十年的时空壁垒,直冲他的鼻腔,扼住了他的咽喉!

「傅总?!」程诺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在傅临渊身体晃动的瞬间,他已如猎豹般一步抢上前,伸手欲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滚开!」傅临渊猛地一声低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暴戾和惊惧!他粗暴地、几乎是本能地狠狠甩开了程诺伸来的手,力道之大,让程诺都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半步!

傅临渊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不定。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经历过恐怖风暴洗礼的眼睛,锐利如淬血的刀锋,带着尚未散尽的、令人胆寒的戾气和一种深埋心底、此刻却被强行撕开的、原始的恐惧!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死死钉在苏晚晚手中那份泛黄的病历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惊疑,有探究,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却像是透过那薄薄的纸页,看到了某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鲜血淋漓的场景!

那目光太过锐利,太过沉重,让苏晚晚心惊肉跳!她几乎是出于本能,下意识地将那份写满母亲痛苦和自己诡异命格记录的病历,紧紧地护在怀里,仿佛那是她抵御一切未知风暴的最后一道、也是最脆弱的护身符。

就在她因为紧张而慌乱合上病历时,动作幅度稍大——

一张夹在病历页边缘、因为年代久远而发黄发脆、几乎被完全忽略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纸片,被震落了下来。

纸片打着旋,无声无息地飘落,最终停在了冰冷光洁的地板上。

借着病房柔和的光线,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张小小的、脆弱的纸片上,用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颜料——那绝非普通墨水,而是带着独特矿物质感的朱砂!——画着一个残缺不全的符咒图案。

虽然只有残片,但那扭曲诡异的线条走向,那透纸而出的、令人极度不安的邪异气息,却如同活物般,在病房这片代表现代医学的洁净空间里,无声地弥漫开来。

冰冷的医疗仪器依旧在滴答作响,但病房内的空气,已然被病历的秘密、傅临渊的失控和这张突然出现的邪异符咒残片,彻底冻结凝固。错位的记忆,尘封的痛苦,以及那来自未知深渊的邪祟气息,在这间科技前沿的病房里,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巨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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