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神香与梦游总裁
傅家老宅分配给她暂住的客房,大得近乎空旷,在深沉的夜色里更显出一种令人心慌的寂寥。沉重的红木家具——雕花衣柜、高背椅、梳妆台——如同沉默的巨兽,在窗外透进的惨淡月光下,投下幢幢扭曲、摇曳的鬼影,爬满了墙壁和地板。每一道阴影的晃动,都仿佛带着无声的窥视。苏晚晚蜷缩在宽大得能容纳三四个她的雕花大床上,锦缎被褥冰凉滑腻,却丝毫无法驱散侵入骨髓的寒意。
颈间紧贴肌肤的罗盘吊坠,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持续发出一种低沉、压抑、如同远处闷雷滚过般的嗡鸣。这嗡鸣声并不响亮,却固执地钻进她的耳蜗,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反复刮擦,像在持续不断地发出无声的警告:危险,未散。窗外的风似乎也加入了这场恫吓,呜咽着掠过古老宅邸的飞檐翘角,声音时高时低,宛如幽魂的哭泣,断断续续地钻进窗缝。
不行,再这样下去,她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随时会彻底断裂。
必须想办法安神!
一个念头猛地闪过脑海。她记得自己那个小小的行李箱深处,藏着一小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那是养母林女士留给她的,据说是苏晚晚生母留下的遗物,一小截安神香。养母曾说,在她幼时惊悸啼哭的夜晚,点上一点,总能让她安然入睡。
黑暗中,苏晚晚摸索着起身,赤脚踩在冰凉刺骨的地板上,激得她一个哆嗦。她凭着记忆在行李箱的夹层里翻找,指尖终于触碰到那截硬硬的、带着特殊草药清香的圆柱体。她用微微颤抖的手点燃了它。
一缕极其纤细、带着浓郁药草清苦气息的淡青色烟雾,从香头袅袅升起,在黑暗中蜿蜒盘旋,如同有了生命的灵蛇。那清苦的味道并不好闻,甚至有些呛人,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或许是心理上对母亲遗物的依赖,或许是这香真的蕴含了某种古老的安神效力,苏晚晚感觉胸口那团揪紧的郁结之气似乎松动了些许,紧绷如弓弦的神经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的水流,开始变得模糊、沉重……
不知在混沌的黑暗中漂浮了多久。
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规律性的、仿佛金属部件相互摩擦的“咔哒…咔哒…”声,如同细小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苏晚晚沉沉的睡意,将她硬生生从迷蒙的深渊拽回现实!
声音来自楼下!
心脏在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巨响!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被未知惊醒的强烈恐惧。苏晚晚像只受惊过度、炸起毛的猫,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咔哒…咔哒…”
那声音还在继续,规律、清晰,在死寂的老宅里显得格外刺耳。是门锁?还是……某种机关?
强烈的恐惧驱使着她,也有一丝无法抑制的好奇。她赤着脚,冰凉的木地板不断刺激着脚心,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凭借着记忆和对那声音来源的判断,在昏暗曲折的走廊里摸索前行,一步步靠近楼梯,最终循着那“咔哒”声,停在了厨房厚重橡木门的门外。
门虚掩着,一道暖黄色的光线如同金色的溪流,从门缝里静静流淌出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空气中,隐约飘散着一股……令人意外的、温暖而诱人的食物香气?
苏晚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口。她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将急促的喘息压回肺里。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将一只眼睛凑近那道狭窄的门缝,屏息凝神,向内窥视。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彻底冻僵凝固!
傅临渊。
那个白天在商界叱咤风云、一个眼神就能让会议室鸦雀无声的晟世集团掌舵人,此刻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厨房中央那套顶级配置、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嵌入式灶台前。
他身上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丝质睡袍,腰带松松系着,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然而,最让苏晚晚感到头皮发麻的,是他此刻的状态和动作。
他的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奇异的优雅——修长的手指拿起一颗鸡蛋,在碗沿轻轻一磕,蛋壳完美裂开,蛋液滑入碗中,没有溅起一丝多余的液体。他拿起筷子,手腕以一种恒定的频率和角度匀速搅打,蛋液瞬间变得金黄均匀。热锅,放入一小块黄油,精准控制火候,黄油融化成澄澈的金棕色液体,散发出浓郁诱人的奶香。倒入蛋液,“滋啦——”一声悦耳的轻响在寂静的厨房里回荡。他握着锅铲的手稳定得如同外科医生的手术刀,手腕轻转,蛋液被塑造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太阳蛋,边缘焦脆金黄,中心溏心微微颤动。
旁边光洁如新的操作台上,一个精致的骨瓷盘里,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片烤得恰到好处、边缘微焦的金黄吐司,以及几片煎得边缘卷曲、脂香四溢的焦脆培根。
他在……做早餐?
苏晚晚的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双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执掌亿万财富的手,此刻正如此专注地握着锅铲,神情肃穆得仿佛不是在煎一个鸡蛋,而是在处理一份足以撼动全球经济格局的百亿并购案。清冷的月光透过厨房尽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洒落进来,为他挺拔的背影镀上了一层冷冽的银辉,更添几分不真实的诡异感。
凌晨三点十五分。万籁俱寂的老宅深处。顶级总裁。完美煎蛋。这一切组合在一起,荒诞得让人窒息!
就在苏晚晚被这极端反差惊得魂飞天外之际,灶台前的傅临渊似乎完成了太阳蛋的最后一道工序。他微微侧身,动作依旧流畅精准,像是要去拿放在调料架上的盐罐。
就是这一个自然的侧身动作,让苏晚晚的视线角度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她的目光,恰好能越过傅临渊宽阔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那扇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黑色不锈钢冰箱门上!
那扇冰箱门,如同一面巨大的、冰冷的黑色镜子,清晰地倒映着整个灯火通明的厨房景象:灶台、操作台、傅临渊专注烹饪的背影……
然而!
就在那清晰倒影的角落,靠近水槽的位置!
一个模糊的、轮廓极其不稳定的、仿佛由一层薄薄水汽凝结而成的女子虚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虚影穿着样式古典的浅色旗袍,身姿纤细婉约,微微低着头,似乎正专注地看着水槽的方向。没有五官,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一团朦胧的、散发着微弱冷光的轮廓,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到的影像,虚幻而飘渺,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存在感!
苏晚晚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彻底冻结!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颈间的罗盘吊坠在薄薄的睡衣下疯狂地震动、发烫,那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烫伤她的皮肤,尖锐的嗡鸣声在她颅腔内炸响!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唔——!」她猛地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声几乎冲破喉咙的惊叫硬生生堵了回去!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强行压抑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而灶台前的傅临渊,对身后冰箱门上的恐怖景象,对门缝外那双惊恐欲绝的眼睛,似乎毫无所觉。他动作精准地将那个堪称艺术品的太阳蛋盛入骨瓷盘中,稳稳地端起餐盘。然后,他转过身,目光放空、毫无焦距地平视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精致人偶,步伐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朝着餐厅的方向,机械地走去。
苏晚晚在傅临渊转身的瞬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门后的阴影里!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她背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身上。
过了许久,直到那平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餐厅方向,厨房里只剩下煎蛋残留的余香和死一般的寂静,苏晚晚才勉强找回一丝力气。她颤抖着,鼓起巨大的勇气,再次一点点挪到门缝边,小心翼翼地朝厨房内望去。
冰箱门前空空荡荡。那个穿着浅色旗袍的模糊虚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灶台还残留着使用过的温热。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被强烈的不安和探究欲驱使着,赤着脚,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一样,一步步,极其缓慢地,挪进了厨房。温暖的光线包裹着她,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她径直走向那扇巨大的黑色冰箱门。
冰箱门光洁如新,清晰地映出她自己苍白如鬼、惊魂未定的脸。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冰箱门中间位置,那个唯一存在的装饰物上——一个造型可爱的卡通冰箱贴,一只抱着胡萝卜、笑容憨态可掬的白色小兔子。
然而,苏晚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只原本应该是正面朝外、展示着可爱兔子脸的冰箱贴,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翻转了过来!
此刻,朝向她的,是冰箱贴的背面。
在那光滑的塑料背面,用鲜艳刺目的朱砂,画着一个极其微小、结构却异常繁复诡谲的符咒!线条扭曲盘绕,透着一股冰冷而隐秘的力量感!那鲜艳的红色,在冰箱门冰冷的金属光泽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异和不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