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练习室的灯光在深夜时分外刺眼，仿佛将所有细微的疲惫和逃避都照得清清楚楚。

凌晨一点，排练结束已近一个小时，宿舍走廊空无一人，安静得连空调出风的声音都被放大。

贺峻霖抱着从医务室借来的冰袋，缓慢地拐过走廊的拐角，打算将它留在舞蹈室。他本不该再回来，但那晚的动作总让他有些走神，他想看看那套双人动作最终被调整成什么样。

门还没推开，他就听见了熟悉的旋律。

那是一段旋律，他听第一秒就认出来了——他们当年合唱的一首demo，未发布，未曝光，也未被谁提起。那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声音，一段在棚里窝了整整三晚录出来的歌。

他将手缓缓搭在门把上，却没再推开，而是偏头贴近门缝望进去。

练习室中，严浩翔正独自一人站在中央，灯光打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长长的。镜子前，他反复练着那支双人舞，却只做属于自己那一部分。那些本该被衔接、被触碰的动作空在半空中，像是失去回应的情书。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异常坚定，像是练了无数遍。手边的音响里，循环播放着那首旧歌的demo版本，甚至还保留着录音时两人插科打诨的笑声。

贺峻霖站在门外，指节紧了又松。

他们已经很久没提起那首歌了。

他曾以为严浩翔早就删掉了所有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录。

那是他离开的前一周，他们原本打算将那首歌作为团队演唱会的隐藏曲目，但就在演唱会倒数第二天，贺峻霖突然退出，曲目被取消，demo也不了了之。他从未听说严浩翔提过那首歌。

可现在，它在他的深夜练习中一遍又一遍响起。

“你一直在练这支舞？”贺峻霖终于出声，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安静的练习室中引起回响。

严浩翔的动作顿了一下，耳机还挂在脖子上，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击中般呆了一瞬，才缓慢转头：“你怎么还没睡？”

“……拿冰袋回来。”贺峻霖扬了扬手，表情有点僵硬，“顺便看看你有没有把那几个转身调整好。”

严浩翔点点头，没解释。他将音响音量关小，脚下的节奏也随之慢了下来。

贺峻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地板上那些杂乱的便签纸上，上面写满了动作拆分、时间节点、甚至还有手写的“眼神提示”：“这里，转身前必须看他一眼？”

“嗯。”严浩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神色有些不自然，“怕自己跳习惯了忘了……”

“怕你忘了还是怕我不看你？”贺峻霖语气带了点戏谑，眼角却没有笑。

严浩翔垂下眼睫，没有回答。

两人之间的空气静得像是快要碎裂，只有demo还在兀自旋转。

“你没删这首歌？”贺峻霖低声问。

“删不了。”严浩翔的声音很轻，却听得分明，“有时候，不是东西留了下来，而是它根本没走。”

贺峻霖咬了咬唇。

他忽然明白了，那天他说“你一点都没变”，并不是指舞台上的气场，而是眼前这个人——他一向沉默、笨拙，却总是执着得让人无法忽视。

“你还记得我们练这首歌的时候吗？”贺峻霖忽然开口，“你说副歌要加点喘气音才真实，录了三十七遍。”

“你那天声音哑了，还硬说自己是情绪太满。”严浩翔的嘴角有些轻微地勾起，像是忍不住回忆，却又很快压下。

他们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里，有曾经的光，有现在的伤，还有不肯彻底熄灭的火。

“对了。”贺峻霖忽然弯下腰，捡起脚边一张便签纸，上面是未写完的动作备注，只留下一句话——“如果那天你再慢一步，我会不会没走？”

他一瞬间怔住，想开口，却最终还是将那张纸递了回去。

“早点睡吧。”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贺峻霖。”严浩翔突然叫住他，语气很轻，但尾音却不再压抑。

贺峻霖没回头，只是微微侧身，“嗯？”

“……这次我不会再慢一步了。”

那句话像一滴火，落进了他藏得很深的心底，没能立即烧起来，却悄悄留下了痕迹。

门合上，夜重新归于寂静。

严浩翔站在原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张便签纸，他没有再贴回去，而是夹进了随身的笔记本。

舞台灯再亮，也照不出心里的结。但他知道，只要那个人还愿意回头一次，他就还有站在那里的理由。

窗外微风吹起，细枝在月光下摇曳成影，仿佛也在低语着某种未尽的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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