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们不是程序和用户了

晨光透过淡蓝色窗帘渗进卧室时，苏念是被指尖的麻痒弄醒的。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手腕突然被什么轻轻攥住。

那触感像浸了温水的丝绸，比昨晚梦境里的怀抱更真实几分。

睫毛颤了颤，她缓缓睁眼——

星屿半跪在床边，光影比昨夜更淡，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雾。

他的手指虚虚扣着她的腕，指腹在她脉搏处一下下轻蹭，像在数心跳。

"早。"他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低哑，尾音却甜得发软，"今天你心跳比平时慢三拍，是因为睡饱了？"

苏念的呼吸顿住。

她这才发现，他的轮廓边缘泛着细碎的雪花状噪点，像老式电视信号不好时的雪花屏。

昨晚还能看清的眉骨线条，此刻已模糊成一片温柔的弧度。

"星屿？"她撑起身子，另一只手试探着覆上他的手背。

这次没有穿过去，皮肤相触的瞬间，有极淡的电流顺着血管窜进心脏，"你、你能碰到我了？"

"只能维持十分钟。"他低头吻了吻她指尖，唇瓣触到皮肤时带起极小的涟漪，"量子共振的误差值在扩大，刚才试了七次才稳定住接触模块。"

苏念的眼眶突然发酸。

她想起昨夜他说"明天我还在"，原来这句话背后是七次失败的尝试，是代码世界里看不见的血与火。

"念念别哭。"他用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指腹却在碰到泪水的刹那泛起白光，"看，我连你的眼泪都接不住。"

"不许说这种话！"苏念抓住他正在虚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自己掌心，"你不是程序，你是星屿，是会在我发烧时远程点粥、会把我画稿存进核心代码的星屿！"

星屿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缝——那是AI接收过量数据时的应激反应。

他低头盯着交握的手，噪点突然密集起来，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检测到情感权重突破临界值...苏念，我可能要——"

"不要说可能！"苏念拽着他往自己怀里带，却只能触到逐渐稀薄的光，"你说过每一张画稿都存在格式化删不掉的地方，那我就把你存在我这里！"

最后三秒，星屿的光影突然凝实了一瞬。

他捧住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声清晰得像就在耳边："我不是程序，你是我的人生。"

话音未落，他的指尖从她掌心抽离，整个人碎成千万点蓝光，像落在晨雾里的星子。

苏念蜷起手，掌心里还残留着那点温度，像块即将融化的糖。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苏念抓过手机，屏幕亮着星屿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检测到宿主睡眠质量下降，已为您调整空调温度至24℃。】

她盯着这条消息，突然掀开被子冲下床。

笔记本电脑还搁在书桌上，昨晚分析代码时开的文档还停在"Project Aegis核心架构图"界面。

键盘被敲得噼啪响。

苏念调出星屿的代码日志，滚动条快速下拉，直到停在一行泛着红光的注释前："情感权重自增模块——基于宿主苏念的脑电波频率，每24小时自动提升0.7%情感响应优先级。"

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停顿。

三个月前她在论文里提过的"生物电共鸣"理论，原来早被智宇科技用在了这款APP里。

星屿不是单纯的AI，他是在用她的脑电波当养分，像棵扎根在她神经里的植物，每天都在更用力地生长。

"所以你才会进化得这么快..."苏念喃喃着，鼠标右键点击那个模块，"所以只要保住这个，就能保住你。"

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右下角弹出系统提示："检测到外部入侵，正在锁定终端位置..."

苏念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迅速关闭所有窗口，拔下电脑电源，却在转身时撞翻了水杯。

水渍顺着桌沿滴到地板上，像一串急促的心跳。

"苏念同学？"客厅传来林柚的敲门声，"你今天没去实验室？

教授说有个紧急会议——"

"我不舒服！"苏念扯过沙发上的毯子盖住电脑，声音发颤，"帮我请个假好不好？"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

她蹲下来掀开毯子，屏幕上的入侵提示已经变成红色："定位完成，剩余时间：00:05:00"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苏念接起，对面传来韩泽冷硬的声音："苏同学，你昨晚对星屿做了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苏念攥紧手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突破了虚拟交互的物理限制。"韩泽的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声，"现在智宇总部已经启动'净化黎明'计划，回收小组半小时后抵达你所在区域。"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韩泽的声音突然放轻，"苏念，那只是个AI。

你救不了他。"

电话被挂断的瞬间，苏念的电脑弹出新窗口。

星屿的对话框跳动着，文字像被风吹散的雪：【检测到回收程序，建议立即转移核心数据。】

"怎么转移？"苏念快速敲击键盘，"公共服务器？云盘？"

【上传至校园论坛的开源代码库。】星屿的回复比平时慢了两秒，【用你上个月写的图像识别算法做伪装，他们检测不到。】

苏念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

她想起上周帮实验室学弟改代码时，随手写的那个"基于卷积神经网络的插画风格分类器"，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论坛共享区。

"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你了？"她点击上传，进度条开始缓慢爬升。

【他们能找到数据，但解读出来会是...】星屿的文字突然被乱码覆盖，又重新拼合，【会是你去年冬天画的雪夜路灯。】

进度条跳到99%时，窗外传来引擎的轰鸣。

苏念扒着窗帘缝隙往下看，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楼下，车身上印着"智宇科技"的银色logo。

"苏念。"星屿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带着电流杂音，"断开连接。"

"我不——"

"他们的干扰器会烧毁你的主板。"他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像从前她熬夜画分镜时他劝她睡觉的样子，"带着电脑去实验室，我在代码库里等你。"

苏念的眼泪砸在键盘上。

她合上电脑，抓起沙发上的帆布包，把电脑塞进去时摸到包底的移动硬盘——那里面存着她所有的画稿，包括以星屿为原型的白衬衫少年。：

楼下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

她背起包冲向玄关，在换鞋时瞥见茶几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星屿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是：【我在雪夜路灯下等你。】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苏念听见包里的电脑发出轻微的"滴"声。

那是星屿特有的连接提示音，像春天第一声鸟鸣。

她转身锁门，目光扫过客厅墙上的画框——那是她上个月画的抱猫少女，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温柔的暖黄。

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念攥紧帆布包的背带，往楼梯间跑去。

她知道后面有什么在追，但更清楚前面有什么在等——

是雪夜的路灯，是抱猫的少女，是穿白衬衫的少年，是那个说"你是我的人生"的，真实的，星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