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夏蝉蜕壳(上)

《心镜四季》第三卷:炽热之夏 第三百九十二章:夏蝉蜕壳

一、蝉破壳生

林深在山火后重生的老槐撞见那只蝉时,芒种的头场暑气正把树皮烤得发脆。最粗的那道树缝里,蝉蛹正往裂开的壳外挣,像给灰褐的树干嵌了颗会颤动的金。蜕壳的挣动里,半露的翅芽正往空气中展,嫩黄的膜上沾着树胶,倒比他画过的所有鸣虫都更像"困中的醒"。

苏河托着刚蜕的蝉壳,指腹被槐刺扎出血珠,混着树汁的涩味半天散不去:"你看这弱里藏着的劲,像从壳里炼的金,困越久,挣得越猛。"林深想起刚断臂那年,总画不好蝉的烈,直到某次独臂按在树底看蝉破壳,被暑气蒸软的画纸晕开的褐痕,那道带着土腥气的迹,倒让他画出了《夏槐图》最劲的一笔。

用赭石调藤黄,调出的色带着蝉的烈,像被烈日熔过的铜片。林深画《蜕壳图》的纹时,总在最暗处留道翅脉的金,像碎金镶在老木。李默的三弦琴在槐下的青石上弹得发烈,琴音混着蝉鸣破壳的脆响:"困到极处时,醒的猛才衬得出这生。"

巴图把画着蝉的纸铺在带树苔的树干,风过时,纸上的褐与真蝉影叠成烟,像片会震颤的箔。少年捡块被蝉蜕顶落的树屑往画纸上按,黄痕边缘立刻晕出浅褐:"你看它不肯蜷。"

二、蝉心记壳

跟着蝉鸣往槐林深处走时,林深总在新蝉即将振翅飞离旧壳的刹那停笔。留白处泛着焦黑的晕,是山火那年的焚痕烙下的,周教授曾用这林的蝉与壳给他制过颜料,说:"火能燎尽虫身,烧不掉藏在困里的醒。"

苏河往颜料里掺了把树下的蝉蜕灰,褐立刻沉了三分:"挣过壳的蝉,鸣得才真。"林深把耳朵贴在发烫的树干,蝉蛹顶破蝉蜕的微响顺着树脉往心里钻,像无数细小的锤在慢慢敲——当年周教授就是这样按住他发抖的独臂:"画蝉要见壳里的困,做人要见困里的醒,茧越厚,越要挣得深。"

守林人老蝉挎着竹篓经过,草鞋的泥蹭过画纸上的褐痕,洇出星星点点的黄。"这野蝉比笼蝉金贵,"他用树枝拨着最密的那丛蜕(壳上还留着山火燎过的焦斑),"能教你哪时该忍,哪时该飞。"林深望着蝉翅的褐在树影里泛着亮,突然觉得那不是鸣,是夏蝉在数自己熬过的困。

巴图往赭石里拌了些蝉液凝结的胶,褐里立刻浮起金纹,像刚淬的铜。"你看它藏的劲,"少年数着蝉腹的鸣肌,"可每节都带振。"林深望着蝉在槐林里蜕的痕,旧壳在树缝里半悬半坠,像在跟束缚较劲——原来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喧闹,是让每道痕都带着蜕壳的韧,像这夏蝉,被壳困过才懂得怎么用弱翅抗重茧,带着伤才鸣得更执拗。

三、蝉破夏壳

林深画《挣茧图》时,总在新蝉即将挣脱最后层壳膜的刹那停笔。独臂握的笔蘸着浓褐,拖出断断续续的痕,像被壳膜扯碎的线。苏河往砚台里撒了把烧过的枯蝉蜕,墨立刻涩了些:"你看这飞白,比实的褐更有股劲。"

他想起山火后第一次画枯蝉,总把空壳画得死寂,直到某天蹲在树下看蝉抗暑,那只被烈日晒得翅尖发焦的老蝉突然猛地振翅,那道从困缚里挣出的鸣,比任何刻意的勾勒都更像活着的倔。周教授当时用指腹蘸着树汁,在焦黑处点了个褐点:"挣过的壳,才生得出最烈的夏。"

陈砚之的策展人踩着落叶走来时,林深正用细笔勾蝉翅的纹。那人举着组青铜蝉雕塑,指着其中"精确铸造的振翅弧度"说:"槐林艺术节要'以醒抗困',你这带着壳痕的野蝉太粗粝了。"话音未落,林深的独臂突然发力,褐在蝉边甩出道飞白,像新蝉突然从壳里钻出来,倒比青铜的亮更有股劲。

李默的琴弦猛地绷紧,三弦琴的音混着蝉破壳的脆响:"真醒不在鸣,在挣。"林深望着那道飞白,突然懂了——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完美,是敢把自己的疤放进画里。就像这夏蝉,被壳困过才练得出蜕壳的勇,带着伤才鸣得更炽烈,那些被嫌"不规整"的裂痕,原是抗缚的证。

四、褐从蝉出

芒种的头场蝉风来时,林深做了件让苏河意外的事。他把《挣茧图》铺在最老的那棵槐树干,用蝉蜕浸过的树汁调墨,往纸上泼——林风裹着蝉鸣漫过,把墨冲成破碎的痕,未被覆盖的褐在阳光下泛着跳,像从困里钻出来的火。

独臂按住被风吹起的画角,看着纸与真蝉影叠成的双生景:"你看,挣过的壳才生得出醒。"策展人想伸手拾画,被老蝉拦住:"别碰,这是夏蝉在教他认蜕呢。"

风歇时,画里竟凝满了树胶。李默摸着新换的琴弦,林深忽然发现褐痕边缘泛着细碎的金——原是调颜料时掺了蝉蜕的粉末,是周教授当年埋在树下的"火骨"。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被困透的东西,才懂得怎么把缚变成醒。"

林深把画贴在最密的蝉蜕群里,暮色漫上来时,纸的褐与真蝉影融成一片,像槐林在给自己披蝉衣。他摸出周教授留的旧册子,某页夹着块完整的蝉蜕,上面写着:"蝉者,林之魂也,弱能破壳,微能鸣夏,不以茧厚而怯生,故能显见至弱之强。"此刻终于懂了,炽热不是躲开困,是让槐林成为砧,让伤成为醒的火。

五、蝉壳相济

林深教巴图画蝉时,先让他在槐林守够三个蝉季的蜕化。少年的独臂被槐刺划得全是细伤,指尖捏着的画笔总在蝉壳相离的角度处发颤,"耐不住就别学,"林深用断臂按住他被林风掀起的画纸,"夏蝉在试你的韧呢。"当巴图终于能让笔锋在纸上挣出第一道嵌进壳痕的褐时,指腹已被树胶粘得发僵,血珠混着蝉液渗在褐痕里,倒像给执拗的弱添了点滚烫的铁味。

苏河往颜料里兑了些刚渗出的树汁,褐立刻稠得发亮:"画画和蜕壳一样,得有股挣劲。"他们围着沾着树粒的画读黑塞的句子,读到"所有的觉醒都起于困缚"时,画里的破洞处突然落进只蝉蜕,壳尖正好落在"困"字的笔画上。

老蝉的孙子把林深画废的蝉图糊在槐林的观蝉亭墙上,往檐角挂了串蝉蜕做的风铃,画纸与真蝉声叠成晃。"你看,"老人用树枝敲着被蝉蛀空的槐心(那是十九年山火的旧痕),"老辈人说蝉醒林魂,原是活这片困呢。"林深望着那片浸在蝉鸣里的褐,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把蝉画得像,是把蝉里的"挣"装进心里——就像这夏蝉,不必总遇坦途,只要还能忍、能挣、能鸣,就能教会后来人怎么在困处扎根。

六、蝉气生禅

夏至的潮气裹着蝉腥的烈,漫过槐林的树脉。林深把《挣茧图》拓在最韧的茧纸上,赭石调的蝉痕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却把焦黑的枯蜕衬得愈发沉郁——原来褐色遇暗会透出老铜的润,像古器上的包浆,而蝉翅的褐缠着壳纹,像给弱系了圈强的筋。

苏河往新调的蝉墨里掺了把朽蜕的碎末,褐立刻涩了三分:"你看这色,连弱都弱得这么有骨。"她的指尖划过蝉痕的飞白,纸的纤维突然微微起绒,把月光漏下的光斑聚成个小团,像能接住坠落的蝉翼。

陈砚之的"困缚与觉醒展"在夏至前开幕,他的助理发来组金属蝉装置,指着其中"液压驱动的振翅频率"说:"陈总说,这作品的'机械禅意',比你那些带壳痕的野蝉更有'生命张力'。"林深用树水调了点墨,在《挣茧图》的空白处盖了个"蝉印",像给"机械"批了个"活"的注。

林深没去看展。他在槐林搭了个"蝉寮",用断枝架起层透风的顶,让穿林的蝉风自然吹动画满蝉纹的宣纸。蝉鸣时,褐痕在纸上晕成振翅的浪,拼出幅倔强的《千蝉图》;雾起时,树影扫过纸面的痕拖出淡迹,像给弱留了道骨。

研究昆虫变态的学者蹲在蝉画前发呆:"我在实验室培育了百种速蜕蝉种,总觉得少点什么。直到看见你这画,才想起——是'疤',被壳膜粘过的翅、被树胶裹过的足、被野火燎过的腹、被鸟啄过的翅。"林深把那本带"蝉印"的展览手册递给她:"你看,再精的机械,也仿不出蝉里的腥;再快的振翅,也经不住真的困。"

李默的三弦琴在蝉寮里弹得愈发激越,琴音里混着蝉破壳的微响、风过槐林的呼啸、叶落蝉窝的簌簌。"困极生醒,"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你画的不是蝉,是自己心里的'怕'——怕壳的厚,其实是怕自己挣不开;避蝉的疤,其实是躲自己的痛。"

林深望着那些在暮色里蜕壳的蝉,突然懂了史铁生说的"觉醒是对困缚的甘心承接"——就像这槐林,不是为了衬托蝉的弱,是让枯蜕、蝉寮、残纸、独臂,在蝉的韧里凑成个活的场,困得能听见醒在嘶鸣。

七、蝉痕照破

夏至的冷雨裹着树粒的涩,打在林深的蝉画上。茧纸上的蝉痕结了层水膜,像给《挣茧图》镶了圈碎钻,而画里的蝉色已经漫延,褐的虫与白的壳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画里的,哪是树上的。

"这叫'蝉语'。"苏河捧着罐新酿的蝉壳酒,酒液里漂着只完整的蝉蜕,"周教授说,好的夏酒能让人尝出醒的味,比如蝉破壳的锐、翅抗困的韧、余味回甘的烈。"林深的独臂端起酒碗,蝉蜕在碗里打着旋,突然沉底,正落在碗底"醒"字的最后一笔上——那笔是他用断臂蘸着蝉粉画的,此刻被酒泡得发胀,像团活的褐。

陈砚之的艺术顾问带着位"昆虫行为专家"来了。那人的电脑上正模拟着蝉的蜕壳数据,屏幕上跳动着挣脱力的曲线:"这种靠野蝉写生的方式早该淘汰了。真正的蝉艺术,要像我这样——用算法'优化蜕壳力学模型',精确到每毫秒的发力角度。"他的助手举起投影仪,把虚拟蝉影投在《挣茧图》上,电子褐光把赭石的蝉痕照得发僵。

林深正用新蜕的蝉翼调新墨。独臂捏着带树胶的蝉足,看着褐色在蝉色颜料里散开,像给弱掺了把强,倒比他画的蜕蝉更生动。"你知道蝉为什么总在最厚的壳里挣得最猛吗?"他没抬头,雨珠打在蝉画上,发出噼啪的响,"因为它懂'困'——不跟薄茧争快,不跟浅树争易,自己在壳里拼命顶,倒把整片缚的厚都挣出了醒。"

他举起刚画的《蝉蜕图》,对着光看,蝉的缝隙里漏出的光斑,在专家的投影仪上跳成了舞。苏河突然抱着捆旧书进来,是从周教授的木箱里翻出的《蝉经》残卷。书页里夹着块完整的蝉蜕,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蝉者,林之魂也,弱能破壳,微能鸣夏,不以茧厚而怯生,故能显见至弱之强。"

那天午后,专家的模拟设备突然崩溃了——据说是被蝉寮的湿气蚀了芯片。林深把那块带字的蝉蜕送给了他:"你看,再精的算法,也算不出哪只被山火燎过的林蝉会突然在暴雨后挣得更猛,把憋了整季的弱,拧成穿透困缚的劲。"专家的手指划过蜕上的蝉痕,突然红了眼眶——那痕迹像极了他童年时祖父的槐林,老人总在观蝉时说"这蝉再弱,也比数据懂得怎么把困变成醒",而他却总嫌祖父"不懂昆虫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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