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夏蝉蜕壳(上)

《心镜四季》第三卷:炽热之夏 第三百八十章:夏蝉蜕壳

一、蝉鸣破壳

林深在山火后重生的老林撞见那只蝉时,霜降的头场暖阳正把树身晒得发暖。最粗的那棵老榆树皮缝里,蝉虫正往皲裂的皮层外挣,像给斑驳的树干嵌了枚会震颤的金。蜕壳的脆响里,半露的蝉翼正往光里展,琥珀色的翅脉缠着树胶,倒比他画过的所有秋虫都更像"困中的生"。

苏河托着刚蜕壳的蝉身,指腹被锋利的树皮下的木刺扎出血珠,混着树液的黏半天散不去:"你看这翅里藏着的劲,像从牢里挣的玉,壳越硬,展得越猛。"林深想起刚断臂那年,总画不好蝉的烈,直到某次独臂按在树桩看蝉蜕壳,被树胶浸软的画纸晕开的褐痕,那道带着草木腥的迹,倒让他画出了《夏林图》最烈的一笔。

用赭石调藤黄,调出的色带着蝉的金,像被晨露浸过的铜。林深画《蜕壳图》的纹时,总在最暗处留道蝉翼的透,像薄纱裹着碎阳。李默的三弦琴在老林的青石上弹得发烈,琴音混着蝉振翅的锐响:"困到极处时,壳的硬才衬得出这生。"

巴图把画着蝉的纸铺在带树胶的树根,风过时,纸上的金与真蝉影叠成烟,像片会颤动的箔。少年捡块被蝉蜕壳蹭落的树屑往画纸上按,褐痕边缘立刻晕出浅黄:"你看它不肯蜷。"

二、蝉心记困

跟着蝉声往老林深处走时,林深总在新蝉即将爬满整片树干的刹那停笔。留白处泛着焦黑的晕,是山火那年的焚痕烙下的,周教授曾用这林的蝉与木给他制过颜料,说:"火能烧尽蝉虫,烧不掉藏在困里的生。"

苏河往颜料里掺了把蝉蜕壳的粉末,金立刻沉了三分:"熬过的困,生得才真。"林深把耳朵贴在发烫的树干,蝉虫穿透树皮下的虫道的微响顺着木脉往心里钻,像无数细小的锯在慢慢割——当年周教授就是这样按住他发抖的独臂:"画蝉要见困里的硬,做人要见牢里的挣,壳越厚,越要展得烈。"

守林人老蝉拄着枣木拐杖经过,草鞋的泥蹭过画纸上的褐痕,洇出星星点点的黑。"这野蝉比笼蝉金贵,"他用拐杖敲着最粗的那棵老榆(树身还留着被山火燎过的焦纹),"能教你哪时该忍,哪时该挣。"林深望着蝉翼的金在树影里泛着生,突然觉得那不是躁,是夏蝉在数自己熬过的困。

巴图往赭石里拌了些蝉蜕下的壳灰,金里立刻浮起细闪,像刚熔的砂。"你看它藏的劲,"少年数着蝉翼的纹路,"可每道都带刃。"林深望着蝉在树壳上挣的痕,蝉爪在硬皮上一抓一松,像在跟禁锢较劲——原来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张扬,是让每道痕都带着蜕壳的狠,像这夏蝉,被壳困过才懂得怎么用薄翅抗硬牢,带着伤才生得更决绝。

三、蝉破夏困

林深画《穿壳图》时,总在蝉翼即将完全舒展的刹那停笔。独臂握的笔蘸着浓金,拖出断断续续的痕,像被树胶扯断的丝。苏河往砚台里撒了把烧过的老蝉尸,墨立刻涩了些:"你看这飞白,比实的金更有股劲。"

他想起山火后第一次画枯蝉,总把虫尸画得蜷曲,直到某天蹲在树底看蝉抗雨,那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老蝉突然猛地振翅,那道从困顿里挣出的生,比任何刻意的勾勒都更像活着的倔。周教授当时用指腹蘸着树液,在焦黑处点了个黄点:"熬过的困,才生得出最烈的夏。"

陈砚之的策展人踩着落叶走来时,林深正用细笔勾蝉爪的纹。那人举着组树脂蝉标本,指着其中"永久保存的展翅姿态"说:"老林艺术节要'以生破困',你这带着树胶的野蝉太粗粝了。"话音未落,林深的独臂突然发力,金在蝉边甩出道飞白,像新蝉突然从壳里弹出来,倒比树脂的亮更有股劲。

李默的琴弦猛地绷紧,三弦琴的音混着蝉破壳的脆响:"真生不在全,在猛。"林深望着那道飞白,突然懂了——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完美,是敢把自己的疤放进画里。就像这夏蝉,被壳囚过才练得出蜕壳的勇,带着伤才生得更炽烈,那些被嫌"不规整"的翅痕,原是抗困的证。

四、金从蝉出

霜降的头场蝉风来时,林深做了件让苏河意外的事。他把《穿壳图》铺在最老的那棵榆树上,用树液浸过的蝉蜕调墨,往纸上泼——秋风裹着蝉声漫过,把墨冲成破碎的痕,未被覆盖的金在阳光下泛着跳,像从困里钻出来的火星。

独臂按住被风吹起的画角,看着纸与真蝉影叠成的双生景:"你看,熬过的困才生得出烈。"策展人想伸手拾画,被老蝉拦住:"别碰,这是夏蝉在教他认挣呢。"

风歇时,画里竟凝满了树胶。李默摸着新换的琴弦,林深忽然发现金痕边缘泛着细碎的红——原是调颜料时掺了蝉血的粉末,是周教授当年埋在林底的"火骨"。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被困透的东西,才懂得怎么把牢变成生。"

林深把画贴在最密的蝉群里,暮色漫上来时,纸的金与真蝉影融成一片,像老林在给自己披蝉衣。他摸出周教授留的旧册子,某页夹着块被蝉蛀过的木片,上面写着:"蝉者,林之魂也,弱能破壳,微能穿牢,不以壳厚而怯挣,故能显见至微之生。"此刻终于懂了,炽热不是躲开困,是让老林成为砧,让伤成为生的火。

五、蝉林相济

林深教巴图画蝉时,先让他在老林守够三个蝉季的轮回。少年的独臂被树刺扎得全是细孔,指尖捏着的画笔总在蝉蜕壳的角度处发颤,"耐不住就别学,"林深用断臂按住他被秋风掀起的画纸,"夏蝉在试你的狠呢。"当巴图终于能让笔锋在纸上挣出第一道嵌进壳痕的金时,指腹已被树胶腌得发僵,血珠混着蝉液渗在金痕里,倒像给执拗的生添了点滚烫的铁味。

苏河往颜料里兑了些刚渗出的树汁,金立刻稠得发亮:"画画和蜕壳一样,得有股裂劲。"他们围着沾着树胶的画读黑塞的句子,读到"所有的新生都起于困顿"时,画里的破洞处突然爬进只蝉,蝉爪的尖正好落在"困"字的笔画上。

老蝉的孙子把林深画废的蝉图糊在老林的观蝉亭墙上,往檐角挂了串蝉蜕壳做的风铃,画纸与真蝉声叠成晃。"你看,"老人用拐杖敲着被蝉蛀空的树干(那是五年山火的旧痕),"老辈人说蝉醒林魂,原是活这片困呢。"林深望着那片浸在蝉声里的金,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把蝉画得像,是把蝉里的"挣"装进心里——就像这夏蝉,不必总遇顺境,只要还能忍、能挣、能生,就能教会后来人怎么在牢处破局。

六、蝉气生禅

立冬的寒气裹着蝉腥的苦,漫过老林的木脉。林深把《穿壳图》拓在最韧的桑皮纸上,赭石调的蝉痕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却把焦黑的树块衬得愈发沉郁——原来金褐遇暗会透出老铜的润,像古器上的包浆,而蝉翼的金缠着木纹,像给微系了圈生的筋。

苏河往新调的蝉墨里掺了把朽木的碎末,金立刻涩了三分:"你看这色,连生都生得这么有骨。"她的指尖划过蝉蜕的飞白,纸的纤维突然微微起绒,把阳光漏下的光斑聚成个小团,像能接住坠落的蝉蜕。

陈砚之的"困顿与新生展"在立冬前开幕,他的助理发来组金属蝉装置,指着其中"精密计算的展翅角度"说:"陈总说,这作品的'工业禅意',比你那些带树胶的野蝉更有'生命张力'。"林深用树汁调了点墨,在《穿壳图》的空白处盖了个"蝉印",像给"工业"批了个"活"的注。

林深没去看展。他在老林搭了个"蝉寮",用断枝架起层透风的顶,让穿林的秋风自然吹动画满蝉纹的宣纸。蝉飞时,金痕在纸上晕成颤动的翅,拼出幅倔强的《千蝉图》;雾过时,树影扫过纸面的痕拖出淡迹,像给生留了道脉。

研究昆虫生态的学者蹲在蝉画前发呆:"我在实验室培育了百种速生蝉种,总觉得少点什么。直到看见你这画,才想起——是'疤',被鸟啄过的翅、被树胶粘过的足、被风雨打残的身、被人捕过的痕。"林深把那本带"蝉印"的展览手册递给她:"你看,再精的金属,也仿不出蝉里的腥;再快的生长,也经不住真的困。"

李默的三弦琴在蝉寮里弹得愈发激越,琴音里混着蝉蜕壳的微响、风过林梢的呼啸、虫蛀木缝的簌簌。"困极生烈,"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你画的不是蝉,是自己心里的'怕'——怕壳的硬,其实是怕自己挣不脱;避蝉的疤,其实是躲自己的痛。"

林深望着那些在暮色里挣命的蝉,突然懂了史铁生说的"新生是对困顿的甘心受缚"——就像这老林,不是为了衬托蝉的微,是让树块、蝉寮、残纸、独臂,在蝉的生里凑成个活的场,困得能听见生在嘶吼。

七、蝉痕照破

立冬的冷雨裹着树胶的涩,打在林深的蝉画上。桑皮纸上的蝉痕结了层胶膜,像给《穿壳图》镶了圈碎钻,而画里的蝉色已经漫延,金的翅与黑的壳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画里的,哪是树上的。

"这叫'蝉语'。"苏河捧着罐新酿的蝉林酒,酒液里漂着块带蝉蜕的木片,"周教授说,好的夏酒能让人尝出挣的味,比如蝉破壳的锐、翅抗胶的韧、余味回甘的生。"林深的独臂端起酒碗,木片在碗里打着旋,突然沉底,正落在碗底"生"字的最后一笔上——那笔是他用断臂蘸着蝉粉画的,此刻被酒泡得发胀,像团活的金。

陈砚之的艺术顾问带着位"昆虫行为专家"来了。那人的电脑上正模拟着蝉的蜕壳数据,屏幕上跳动着挣脱力的曲线:"这种靠野蝉写生的方式早该淘汰了。真正的蝉艺术,要像我这样——用3D建模'复现最优蜕壳路径',精确到每毫秒的动作幅度。"他的助手举起投影仪,把虚拟蝉影投在《穿壳图》上,电子金光把赭石的蝉痕照得发僵。

林深正用新蜕的蝉壳调新墨。独臂捏着带树胶的蝉蜕,看着金褐在蝉色颜料里散开,像给微掺了把生,倒比他画的蝉虫更生动。"你知道蝉为什么总在最硬的树壳里挣得最猛吗?"他没抬头,雨珠打在蝉画上,发出噼啪的响,"因为它懂'困'——不跟软皮争易,不跟浅缝争松,自己在牢里拼命攒,倒把整片壳的硬都挣出了生。"

他举起刚画的《蝉挣图》,对着光看,蝉的缝隙里漏出的光斑,在专家的投影仪上跳成了舞。苏河突然抱着捆旧书进来,是从周教授的木箱里翻出的《蝉经》残卷。书页里夹着块带蝉蜕的木片,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蝉者,林之魂也,弱能破壳,微能穿牢,不以壳厚而怯挣,故能显见至微之生。"

那天午后,专家的模拟设备突然崩溃了——据说是被蝉寮的湿气蚀了线路。林深把那块带字的木片送给了他:"你看,再精的建模,也算不出哪只被山火燎过的林蝉会突然在暴雨后挣破壳,把憋了整季的微,拧成穿透硬壳的劲。"专家的手指划过木上的蝉痕,突然红了眼眶——那痕迹像极了他童年时祖父的老林,老人总在听蝉时说"这蝉再小,也比数据懂得怎么把困变成生",而他却总嫌祖父"不懂昆虫学"。

八、蝉破壳生

立冬的第一阵蝉声漫过老林时,那些铺在桑皮纸的蝉画竟被骤起的蝉群卷走了。不是毁了,是所有的纸卷都被新蝉的翅尖托着,跟着交错的金痕铺成条穿林的路,在树干间盘旋三圈,才慢慢与真的蝉群融成一片。

林深背着装着赭石的画箱往林外走,巴图跟在后面,怀里抱着那本《蝉经》残卷,书页里夹着块带蝉蜕的木片,木缝里还嵌着半片蝉翼,在阳光里像块藏生的玉。"守林人说,最好的蝉,能记住裹它的壳、蚀它的胶、困它的缝、伤它的风,最后还给树个生。"林深的独臂摸着颜料的金,像握着整片老林的魂。

远处的蝉声在树影上泛着金,像块正在流动的碎箔,而老林的焦木、蝉寮、蝉画的痕,像用最烈的笔写的诗。林深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等的不是蝉,是心——把微炼出生,把忍练成挣,把困处的痛,变成破的力。

风掠过老林,那些融在蝉群里的画在蝉声中轻轻颤动,发出细碎的响,像在唱一支关于破壳的歌。这歌里有蝉的微、壳的硬、挣的生、夏的烈,最后都化作一句:所谓炽热,原是把自己的困,活成最彻底的挣。

九、蝉露淬生

林深在蝉寮画《破困志》时,总在蝉声最烈的未时落笔。独臂捏着的狼毫浸满金墨,笔锋却迎着穿寮的林风——那些被树露裹住的蝉蜕,在纸上拓出深浅的痕,倒比刻意勾勒的蝉纹更像"生的笔迹"。

苏河用老林的蝉露点了碟墨,墨汁里漂着丝半透明的木纤维:"老周说蝉露能淬出笔的生,"她往砚台里撒了把朽蝉蜕,"你看这墨里的沉,多像没穿透的困。"林深想起山火后那个蝉夜,周教授让他在露水里练悬腕,露珠坠在画纸的金痕,把《枯蝉图》的暗角照出了层"生"的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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